“耶律使怎突然驾临,寺卿往他处去了,此时不在衙署,招待不周,还望见谅。”
蔡攸虽然已得了通传,耶律章奴此行前来要找的人正是自己这个鸿胪少卿,可越是如此越不敢逾矩,当着众多鸿胪寺官员的面,还是要做足了样子,免得张邦昌回衙署后心生芥蒂。
将几人迎进了中堂,耶律章奴懒得废话,让蔡攸屏退了左右,往首座上坐了,便开门见山道:“昨日我叔汗曾与张邦昌手书一封,想要留下开封府狱中一逃卒,此事想来对鸿胪寺并不难,
张寺卿也应下了此事,为何今日还不见人回都亭驿?”
说是来寻蔡攸帮忙,可谁都知晓,过些日子耶律章奴就要代行遣宋正使,所做之事自然代表大辽天祚帝意思,倒是不用好生询问。
蔡攸也心知耶律章奴前来是为何,早在班荆馆的时候就留意到耶律章奴的使团中有几个宋人,只是当时没甚在意。
直至昨日张邦昌收了耶律齐手书,派礼宾院监官跑了一趟开封府,听说竟吃了个闭门羹,不但没当面见上府尹许几,就连判官黄文炳也未见上。
张邦昌知晓蔡京为太师时,多与许几这户部侍郎来往,有了蔡京在徽宗面前提举许几理财有道,这才越级权摄开封府。
蔡家与判官黄文炳更是有举荐之恩,黄文炳曾是蔡攸的九弟蔡德章任江州知府时,无为军中的在闲通判,人送外号黄蜂刺。
偏是得了蔡九赏识,使了许多钱银上下疏通,才一路由吏及官,历任法曹、推官,又帮蔡京办了几桩大案,由此推举他做了开封府判官。
蔡攸心知张邦昌在开封府关系浅薄,束手无策,才匆忙唤人叫自己一道前往开封府要人。
可如今家父蔡京贬居杭州,三年吏部铨叙之事还要这张邦昌对自己下定语,也只能捏着鼻子任他利用自己。
两人再带了礼宾院监官二次拜访开封府之时,开封府的差役也是识趣,见刚走了又回来的礼宾院监管带了两个红袍前来,自是不敢再怠慢。
引三人往前堂中休息,还不忘递了茶汤,只说自家许府尹在宫中,赶着在官家生辰前禀报今年三税,日日忙到半夜,实在不知哪天回衙署视事。
张邦昌与蔡攸报了名号也说不动那些小吏去寻许几,无奈,蔡攸也只得苦笑劝慰。
“若寺卿还是那中书舍人,定是能随时见许府尹,咱这鸿胪寺,庙小僧少,自是排不上队在许府尹面前露脸的。”
张邦昌也明白是许几有意躲避,还未到腊月,哪里是算三税的时节。
不听蔡攸劝阻便破口大骂许几,旁边几个开封府差役惹又惹不起,在此处听着也是浑身难受,正欲退下。
就听蔡攸无奈笑着拦了张邦昌,“寺卿还是随我来吧。”
说着两人就要往府衙后院去,吓得几名差役赶紧上前阻拦。
蔡攸也不惯着,一脚踹翻其中一名不识趣的差役,其他差役立时不敢再上前。
带着张邦昌大步就往后院寻人,“寺卿久在中书舍人之职,往日里都是他人求着寺卿,少这些差役打交道,
与小人相交,不可以文雅待之,只有令其心生惧意,才会乖乖照办。”
说罢就抬手推开一处屋门,径直走了进去,呼喝道:“文炳兄换了红袍,竟是连我也见不得了吗?”
屋内屏风后转出一人,身穿稍显宽松的红袍,一个软脚蹼头有些歪戴着,两撇小胡子挂在嘴上,明显被梳理过,显得有些滑稽。
看清了闯入屋内的两人,不由尬笑道:“大郎说笑了,有何事教小厮传我到府上便是,何故劳累大郎亲自跑一趟。
见过张寺卿。”
黄文炳抱拳叉手行了一礼,喝退了门外不知所措的几个差役,将两人让进屋内坐了。
蔡攸竟是不管张邦昌,径直在主位坐下,对着黄文炳说到:“赵挺之案不过三年,黄蜂刺的功力又有所长进。
可京城不比江州,文炳兄行事还是要小心些,莫被人耍了,还替人抗罪。”
黄文炳也不坐,只皮笑肉不笑的回道:“大郎说的极是,可那逃卒并非是我教人去捉的,
我现在已不在法曹之位,不好越权去狱中提人,又不愿得罪张寺卿与大郎,这才出此下策,躲个清静。”
“一个逃卒而已,做个顺水人情送与辽使又有何干,黄判官综理府中大小事务,连此事也做不了主?
就不怕我去定王面前参你们一回?”张邦昌听着黄文炳还想推脱,心中的怒意又是挡不住想要骂娘。
“张寺卿此话严重了,我一介判官,府中决断还轮不到我做主,大小事务都要许府尹点头,便是参到定王府,也是要许府尹授意,守具所才敢放人。”
见张邦昌说话直率,怕误了正事,蔡攸赶忙从中调和道:“文炳兄定是有些难处,不妨与我直言,此人到底为何被捉,连文炳兄都要躲避此事。”
黄文炳心中有些计较,但见张邦昌如此不近人情,不好在明处直说,怕惹了麻烦牵累自己反而不好。
想了想,俯首到蔡攸身边,耳语了几句,才抬头说道:“今日大郎不该来见我,衙署中上上下下都是耳目,说不得就要得罪许府尹。
恕我不久留了,改日我自当去大郎府上请罪。”
张邦昌心中恼怒,起身还想质问,却被蔡攸拉了出去,直到出了开封府衙,回鸿胪寺的路上蔡攸才开口与张邦昌解释。
“先捉住逃卒的并非开封府差役,而是禁军。人是军巡使路上偶然遇见街面混乱,那些禁军身上又无拿人的文书,才强押到了守具所去。
昨日押了那逃卒后,许几曾在府中明言,没他的手信,谁也不能将那逃卒带出守具所,就是童太尉前来要人也同样不放。
应是许几虽不知为何禁军要进城来拿人,但猜出了此事非同小可,才命人把逃卒押到守具所去。
想来此事与辽使遇袭有关,听说那雄州城陈甲嗣是童贯义子,童贯昨日已回京,估摸是要拿了逃卒当辽使的罪证,在官家面前告耶律章奴一行,在禁军边军培植细作,
是与陈甲嗣脱罪,还是为其他谋划,黄文炳也不得而知,童贯今日已经进宫去面见官家了。”
张邦昌听了解释也是不由一愣,在颠簸的车驾上摇头晃脑、双眉紧皱,心思急转。
自己才上任不久,与新辽使耶律章奴本就有些误会,若是被童贯再去官家面前挑拨了,说不得并非坏事,
近些年宋辽之间隐隐有些倒转,若非每年岁币供应,辽国国库早就捉襟见肘了。官家有心收回燕云十六州,此事只有枢密院与中书省寥寥几人知晓。
早就听说新辽使耶律章奴是被贬出了中枢,若是童贯真能告罪了这新辽使,即便官司打到天祚帝面前,估计耶律章奴也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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