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北慕那家伙,拍照的技术还真不赖,从各个角度抓拍,每一张都像是要上杂志封面似的。

他满意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,嘴角挂着得意的笑:“嘿,这下有料了。”

徐祯阳凑过去,也是一脸满意:“这些照片发我手机上。”

刘北慕斜了他一眼,调侃道:“你要干嘛?”

“我自己的照片怎么用还得跟你汇报?”徐祯阳反问,心里却已经在打小算盘,想着怎么‘不经意’地让张一宁看到这些照片。

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刘北慕推了推眼镜,一脸坏笑,“祯阳啊,是不是想拿去撩人啊?”

“你别管,快发我。”徐祯阳催促着。

“行了,别急。”

徐祯阳故作镇定地说:“对了,那事查得怎么样了?”

“哦,那个啊。”刘北慕突然正经起来,“支队的档案室资料是挺全的,但现在没借口调出来。我已经找朋友帮忙了。”

“谢了。”

徐祯阳心里明白,这些事他其实可以找支队的王澍帮忙。

但王澍和他老爸是铁哥们,他更得避嫌。

毕竟,以他的年纪坐上特勤中队的队长宝座,外头的人可不都信服他。

他自知自己够格,但这世道,谁又会轻易相信年轻人呢?

下午,榆中中队迎来了领导的视察。

自从消防改制、成立应急管理部以来,各个中队都在适应改革,尤其是人力配置和宣传上,可谓是费尽心思。

作为涪陵区唯一的特勤中队,他们得时刻做好表率。

刘北慕这段时间忙得跟陀螺似的,转啊转的。

王澍陪着总队领导来视察,面前一套背后一套。

在领导面前,他对徐祯阳和刘北慕的工作赞不绝口。

可临走时,他却悄悄地提醒徐祯阳,说榆中中队最近有两个干部进了医院,让他得多留心。

徐祯阳心里那个滋味啊,说不出的难受。

王宇航和周晓勇的伤虽然都不算重,差不多也算是命中注定。

但作为指挥员,任何意外发生,他都得负责。

他从不怕担责,他怕的是,不能保证自己的兄弟们出去了还能完整无缺地回来。

领导一走,徐祯阳感觉比出警还累,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是打了石膏。

刘北慕倒好,应酬这事儿对他来说就跟喝水似的,轻松自如。

人家都说他们俩一个负责挣钱养家,一个负责花钱享福,这话听着挺刺耳,可偏偏是实话。

晚饭时间,徐祯阳没了胃口,直接回宿舍躺平了。

他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,等的就是张一宁的电话。

他拿起手机,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,最后决定给张一宁发点料——把宿舍里的猫炎炎抓来,拍了几张萌照,发了过去,附言一句:“我们的猫长大了一点。”

时间一点点过去,张一宁终于回了消息,发来一张水蓝色的大蟒蛇的照片:“这货能和费洛一起玩儿吗?”

徐祯阳看了,忍不住笑了:“不行,那可是猫,不是餐点。”

张一宁就没再回复,徐祯阳猜她肯定是忙去了。

他又开始反复看他们的聊天记录,心里盘算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合个影。

看了看手表,时间还早,徐祯阳决定回家看看老头子,顺便聊聊天原化工厂的那档子事。

到家时,老爸徐天柱刚好吃完晚饭,正打算溜达溜达消消食。

“老徐,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事,你有没有想起点什么?”徐祯阳没绕弯子,直接切入正题。

徐天柱脸色一正,沉声说:“你先告诉我,你怎么突然对那个老掉牙的案子感兴趣了?上次你问的时候,我就听出来了,你那语气不对劲。”

徐祯阳一眼瞥到茶几上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资料,他走过去,手法娴熟地从中抽出一张泛黄的报纸,上面印着他老爸英雄救美的照片。

他指着照片上那个小女孩:“这个小娃儿,叫张一宁,现在是个刑警,咱们这次调查的纵火案,她就是我对接的人。”

徐天柱惊讶道:“你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
“上次咱俩聊天的时候。”徐祯阳说得轻描淡写,“我之前就听过张一宁的传闻,一查才知道是真的。她家里四口人,就她一个活下来了。她坚持说她爸不是自杀,是被人冤枉灭口的。”

徐天柱愣住了,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,他喃喃自语:“灭口?都是因为那个天原化工厂的案子?”

“没错。”徐祯阳说得斩钉截铁,“天原化工厂的案子,最后把锅都甩给了她爸,死人是最好的替罪羊,反正也没法自辩了。”

徐天柱皱着眉头,沉默了好一会儿,终于开口:“那孩子那时候还小,啥都不懂,你怎么就那么肯定,她不是因为接受不了现实,才编出这一套的?”

徐祯阳没犹豫,直接回答:“我信她。”

徐天柱瞪大了眼睛,看着徐祯阳,那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。

徐祯阳那话说得轻飘飘的,就像是在说天上的云彩,但他知道这云里雾里的话,没半点说服力。他又补充了一句:“我知道,单凭信任不能当饭吃,但这案子里头,猫腻不少。”他把那个戴蝙蝠面具的嫌疑人的事说了出来,“如果说张一宁那时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,记忆不靠谱,那现在抓到的这个家伙,他的供词可是铁证如山,证明当年那现场真有这么个怪人。”

徐天柱听得倒吸一口凉气,脸上的皱纹都跟着动了动,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复杂的神色,他喃喃道:“难道真的是谋杀……”

“爸,张一宁和颜队长这么多年,一直在追个所谓的真相,现在终于抓到了点蛛丝马迹,你可能是当年唯一参与过天原化工厂案和张家灭门案的消防员,得帮帮忙。”

徐天柱沉默了一会儿,眼神里透着几分沉重:“我可能是现在唯一还还活着的。”

徐祯阳眉头一皱:“那你还记得当年有谁吗?我得再去拜访拜访其他老前辈。”

徐天柱摸了摸下巴,思索道:“天原化工厂案动用了十二个中队,那时候冲上去的,现在还能站着的,已经寥寥无几。张家的事儿,就发生在涪陵区,救援的有两个中队,同时蹚过这两条河的……”他想了想,“我得翻翻老黄历,现在我只能想起我和老王。”

王澍当年是他爸的副队长,这个答案徐祯阳有所预料:“王叔那边,没准儿的证据前,我可不想去敲他的门。”

徐天柱点了点头,一脸严肃:“我正想跟你说这个,澍子现在是支队长了,咱们这些小事儿,可别去打扰人家高兴。你既然觉得当年的案子里有猫腻,我也信你这小子,我就把我记得的,从头到尾给你讲一遍。”

“关于天原化工厂爆炸案和张家失火案,我当年的出警报告里都写了,现在我的脑袋,可不比那时候清楚。”徐天柱像是在打预防针,“我也不确定能帮你多少。”

“我懂,出警报告我都翻烂了,我想问的是报告里没提的。”徐祯阳问,“这爆炸案,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?”

徐天柱摇了摇头:“事故原因是氯气泄露,抽氯气的时候操作不当,罐内的液氯和三氯化氮比例和压力完全失去了平衡。氯气泄露的原因,调查说是工人违规操作,引发5号储罐发生大爆炸,瞬间炸成了碎片,6号罐也跟着作古。但这都是事后的推测,实际上那车间被炸得连影子都不剩,十二个魂儿就这么没了,爆炸前发生了啥……”他指了指天,“恐怕只有天知道。”

“这个判断是比较合理的。”徐祯阳道,“那个年代的安全措施和意识都还比较落后,也缺乏现代的各种防患和监控技术。”

徐天柱叹了口气:“那些安全条例啊,每个字背后都是用血和泪堆砌起来的。”他眯着眼睛,仿佛在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,“难道,那个爆炸原因的调查结果,也是笔糊涂账?”

“不,目前没证据显示那是人为的。”

徐天柱这才松了口气,但脸上的皱纹却像是刻上去的,一时半会儿舒展不开:“我也觉得不太可能,但是,事故发生了,总得有人站出来背这个黑锅。”

徐祯阳面上显出几分沉重。

一场生产事故,就像是一部悲剧的序幕,从化学品还是个概念的时候开始,一直到它变成了新闻头条。

每一个人、每一粒原料、每一次操作,都可能是那只轻轻扇动的蝴蝶翅膀,最后引来的却是滔天巨浪。

拿天原化工厂这次事故来说,化学原料的制作环境和纯度,储存和运输条件,分装和使用方式,对操作人员的培训和管理,事故预案和救援能力,每一个细节,都是生产安全的关键。

在这种连事故原因都模糊不清的案子里,管理方和生产方自然负担最大的责任。

在这起事故里,调查组认为导向反应釜的塑料管材质不达标,储存桶的接地线老化,两者搭档起来,两者共同造成了电阻过大、静电积聚,引发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。

然后呢,仓库里的其他化学品堆放得像杂乱,间距、数量、温控、通风统统不达标。

天原集团经过一番折腾,资产重组,已经改名换姓,经过几年的复原,重新在化工行业占据一席之地。

回忆起当年的事,徐天柱依旧难过不已,讲到当年的救援和失去的战友,那眼泪就像是没关好的水龙头,止不住地往外冒。

徐祯阳心里,哎,那叫一个五味杂陈,觉得自己让老爸回忆那些糟心事,简直就是不孝子的典范,他赶紧转移话题:“爸,化工厂的事儿咱不提了,你给我说说张家的火灾。”

徐天柱抹了抹眼圈:“那事儿啊,惨不忍睹,惨不忍睹。”

徐祯阳想到张一宁那遭遇,心里那个疼啊,就像是被人用针扎一样。

他知道,这世上没有任何词汇能描述张一宁的地狱,没有任何人能真正懂她的痛。

徐天柱慢悠悠地说:“时间太久了,很多事都模糊了,记得最清的,就是他们一家四口,抱在一起,蜷缩在浴室窗台下。”

徐祯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。

“父母用身体挡火,那男孩把妹妹护在身后,三个人都烧得不成样子,只有那小女孩,毫发无损。”徐天柱的声音哽咽,“那男孩在医院里,受了几天的罪……”

徐祯阳低下头,呼吸变得异常地艰涩。

“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物呢?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脚印或者什么痕迹?”

徐天柱皱着眉,仿佛在回忆那场灾难的每一个细节:“我们进去的时候,那火势,哪还有活人的空间啊。那个神秘人,如果真有他的话,肯定早就溜之大吉了。”

“一点线索都没有?”徐祯阳追问,“爸,你再仔细想想,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细节。”

徐天柱沉思良久:“你知道,一般人要是想走极端,尤其是带着全家走极端,都会选个温柔点的方式,比如烧炭、吃药。张兆山那小子,从小穿金戴银,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,怎么可能选这么惨的死法,还得连累老婆孩子。那天他们一家穿着睡衣,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从床上蹦起来的,这也不符合自杀的人的特征。尤其是张兆山这种留过洋、在那个年代就很注重衣着打扮的人,出门得穿得光鲜亮丽,就算是走最后一程,也得体面吧。”

“对,就算是普通人,到了那一步,也得想体面地走。”徐祯阳点头,心里却是百感交集。

“我们当时一起出警的,没有一个人想到那是自杀,现场明显是纵火,但是调查结果出来之后,说张兆山因为遭遇化工厂事故后打击过大,精神状态异常,所以一切似乎也解释得通。”徐天柱突然想到了什么,“等等……起火点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记得我跟你说过,当我进入火场的时候,客厅的火势很大,但我直觉告诉我那不是起火点。火苗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过去的,不像是自然燃烧的样子。但是,调查报告说起火点就是客厅,我当时也没多想,毕竟我只负责救火,不负责调查。可现在想想,那火场的情况跟报告里描述的不太一样。”

徐祯阳听了他父亲的话,眼睛里闪过一丝光:“如果起火点的判断有问题,那么张兆山的求生路线也会有问题。这不仅仅是自杀那么简单,可能还有别的什么。”

根据房屋结构、现场留存证据、受害者体能和最终被发现的位置,能够还原受害人的求生路线,而起火点对于判定求生路线起到关键作用,不仅如此,起火点对于整个事故原因的调查都是至关重要的,所以任何一个火灾调查,第一个要寻找的就是起火点。

要是起火点一开始就判断错了,那么反映出来的求生路线就可能是错的。

假设起火点就在张兆山回卧室的路上,那他放完火岂不是自己也过不去了?最后怎么可能跟家人一起躲在浴室?

这样的逻辑漏洞,足以证明张兆山不可能是放火的那个人。

虽然这只是个假设,但徐天柱作为第一现场的救援者,他根据经验和直觉的判断是非常有参考意义的。

徐祯阳信心满满:“爸,这点很重要,张一宁正在用现代科技给当年的现场照片做修复,我打算重新做火灾调查。”

徐天柱叹了口气:“儿子,如果当年这案子真是谋杀,那牵扯的人可就多了,你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吗?十八年啊,翻这个案子,代价不小。”

徐祯阳坚定地点头:“爸,别拦我。”

徐天柱平静地说:“我不拦你,你那倔脾气跟我一模一样,我知道说什么你也不会听。”

徐祯阳露出一个洒脱地淡笑:“老爸,咱消防员的使命就是救人,不抓一个纵火犯,就等于放弃了一个受害人。”

“照片修好了,也让我瞧瞧,说不定我能想起点什么。”徐天柱说着,似乎也想尽力帮上儿子的忙。

“行,我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徐祯阳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,是张一宁打来的,“喂?”

“徐祯阳,你在中队吗?”张一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重。

“在,怎么了?”徐祯阳问。

“我在你们中队这。”张一宁顿了顿,轻声说,“我想见你。”

徐祯阳一听这话,立马站了起来:“你在哪?我这就过去。”

他匆匆穿上鞋,冲出家门,向中队的方向狂奔。

虽然只隔了一条马路,但这一刻,那路仿佛变得无比漫长,阻碍着他快点见到张一宁。

跑到马路对面,他看到张一宁的车停在中队门口,车窗慢慢降下,夜色中,车身的黑、内饰的黑,仿佛编织成一张黑暗的网,只有张一宁那张苍白的脸,像是被困在网中的光,努力地闪烁着,想要撕破黑暗。

徐祯阳心中升起一股冲动——想要用力拥抱张一宁的冲动,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张一宁的光,为其驱散十八年来笼罩于头顶的阴霾。

张一宁下车,语带斥责:“你的大衣呢?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?”

徐祯阳这才意识到,自己连外套都没穿,难怪出门的时候他妈一直在叫他。

但他哪里会感到冷啊,他心里那团火,见到张一宁,便越燃越炽热。

张一宁打开后备箱,从里面拿出了一条毯子,把它抖开,给徐祯阳披上,还特意勒得紧紧的:“你这是走神了吧,连衣服都忘穿。”

徐祯阳裹着毯子,笑嘻嘻地说:“你这后备箱比百宝箱还全。”

张一宁没好气地反驳:“我要是把你塞后备箱,那才叫全呢。”

“那我就住你后备箱好了。”徐祯阳一本正经地说。

张一宁愣了愣,仿佛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。

徐祯阳眼神飘忽,笑着补充:“只要包吃包住,有wifi,我可以当你的宠物。”

张一宁盯着徐祯阳,那眼神里满是专注,好像真的在盘算怎么养这么个大宠物。

徐祯阳调戏她道:“你真想养我?告诉你,我挺好养的,吃得少,活儿多,上厕所还自觉。”

张一宁拿起毯子的一角,糊在徐祯阳脸上:“你吃得少?你一位我没见过你吃饭的样子。”

徐祯阳把毯子一拉,露出一脸的无辜:“嫌弃我?还说想见我,这‘想见你’三个字,回荡在我心里,就像老唱片机坏了似的,停不下来。”

张一宁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赶紧转移话题:“你怎么从那边回来了?回家了?”

“嗯,回家溜达溜达。”徐祯阳心里其实是打算去支队翻翻旧账,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火灾调查的新线索,但他不想让张一宁抱有太大希望,免得到头来是个空欢喜。

“那你在家吃的饭呢?”张一宁低头,用那双擦得亮晶晶的皮鞋踢着小石子,“好吃吗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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