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衣女子吃相倒是秀气,端着自己的木碗,慢慢喝完粥,将碗放下后,拿起身旁的另一只木碗,走到子昭身边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来换草药,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。”

子昭随口问道:“是何草药?”

蓝衣女子一边揭开盖在子昭左肩伤口处的麻布片,一边答道:“败酱草、金银花,但都是阴干的草药,药性不如刚采的。要是有蒲公英则更佳,不过天寒地冻的时节,到何处去寻蒲公英?”

子昭正要称谢,却见这女子揭开伤口上的麻布之后,顺手拂去敷在伤口上的旧药,下手虽轻,但是子昭依然疼得“嘶”的一声,浑身一激灵,头上瞬时间冒出了一层冷汗。

蓝衣女子对子昭的呻吟不以为意,只是峨眉微蹙,自言自语道:“这伤口不见好,再几日便要红肿生脓。”说罢伸手到子昭额头上摸了摸,子昭感觉女子的手指冰凉,放在额头上甚是舒适,但女子玉指只停留了一下便即离开。耳边又传来女子清亮的声音:“再敷一层药,入夜十有八九也不得好转。不过你命大,身上带着一柄铜刀,今夜便派得上大用了。”

说罢,蓝衣女子端起木碗,将碗中捣成泥糊状的草药附在子昭左肩的伤口之上。子昭又是一阵疼痛,不过这次有了心理准备,咬牙坚持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蓝衣女子为子昭换过药后,拿起地上的陶罐和三只木碗,起身出门去了。子昭喝了肉粥,体力恢复,神志清醒了很多。开始仔细检查自己身上伤处,虽然腰背疼痛依旧,但是似乎并无大碍,四肢也未骨折,只是有很多淤青肿胀之处。右臂上半尺长的伤口也已结痂,唯一灼烧般剧痛的便是这左肩上的伤口。

子昭摸摸自己的额头,发觉确实有些滚烫,难怪感觉通身不适。看来正如这蓝衣女子所言,这要命的伤口,正是左肩之上深入血肉,极易脓肿生疮的矛伤。

子昭试着慢慢起身,颤颤悠悠终于站起身来,扶着木屋墙壁摸到门前,随手一拉,木门应声而开,门外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,子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。外面天色依然是灰蒙蒙的阴天,能看出正是下午时分。子昭身上只着贴身单衣,帛衣锦袍俱已不知去向,不敢开门久待,更不敢出门,只得将门关拢,回到温暖的鹿皮被窝当中。

约莫又过了两三个时辰,那蓝衣女子推门进来,一手拎着一只陶罐,另外一手捏着一叠大大小小的麻布,腰间还别着子昭的宝刀玄雀。进门看子昭醒着,也不对子昭说话,只是斜了子昭一眼后,随手将一叠麻布放在子昭身边,将陶罐放在火塘之上,然后抽出玄雀宝刀,映着火塘的火光仔细端详。

子昭从小身份尊崇,身边的人除了父母之外都对他恭敬有加,甚至奉若神明,从未有一个年轻女子如此轻慢待他。然而,这半年多来,子昭在殷都外摸爬滚打,甚至在深山之中生活求学,天潢贵胄的脾性已经消磨了许多,知道现在寄人篱下,不得不忍气吞声。于是,子昭主动开口搭话,说道: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,日后定当报答。敢问姑娘尊姓大名?”

蓝衣女子将玄雀宝刀置于火塘之上,目光随即移到子昭脸上,微微一笑,道:“且休急着谢我救你之恩,能否救下你的性命,还看今夜。若能救下你的性命,不用你说,也得重重报答我。”顿一顿之后,蓝衣女子又道:“若救不下你的性命,日后你在天之灵也得谢我埋葬之恩。”

子昭问道:“姑娘此话怎讲?”

蓝衣女子敛住笑容,答道:“这点也不知道,我看得不错,你真是个不经世事的大族子弟。你肩上那伤已然红肿,最多再过两日,便要生疡溃烂,到时你便要浑身发烫,伤口溃烂而亡。”

子昭道:“那便如何是好?”

蓝衣女子答道:“救你之法我倒懂得,然我只有五成把握救得你性命。好在你命大,随身带着这把铜刀,不然只得用炭火,那救你的把握便只有二成了。成与不成,今夜试一试便知。”

说罢,蓝衣女子揭开子昭左肩上的麻布,从陶罐之中倒出温热的水,浸湿了一片新拿来的麻布,用以擦去子昭伤口上的草药。此时子昭的伤口已经红肿发炎,女子心细手巧,细细擦拭伤口,故而蘸满温水的麻布擦上去,疼痛倒不如上次换药时那般剧烈。蓝衣女子和子昭皆全神贯注地看着伤口,不再说话。伤口擦拭干净之后,女子回身去看架在火上的玄雀宝刀,将宝刀反转,用火烘烤宝刀的另外一面。

子昭不解地问道:“你灼我的玄雀宝刀做甚?”

蓝衣女子笑道:“原来这刀还有名号。”

笑一笑之后,蓝衣女子又将一条抹布在温水中浸润,叫子昭张口,咬住这条湿麻布。子昭不解,但也不敢再问,乖乖张口,轻轻叼住麻布。蓝衣女子见状,伸手捏捏子昭的下颚,语气变得温柔,说道:“咬紧这麻布条,用尽气力咬住。”

子昭一改往日凡事皆爱探究的习性,不再询问缘由,顺从地使牙冠发力,紧紧咬住麻布。蓝衣女子随即以左膝跪在子昭左手掌上,回身取过刀尖一截已经烧得灰热的玄雀宝刀,又将另一只手放在子昭眼前半尺,伸出衣袖,迎着子昭疑惑的目光,问道:“你看我这手腕上的链子可好?”

子昭借着火光看向女子的手腕,但见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用麻绳穿编而成的手链,链上绑扎着几块圆润的石珠,不过也只是寻常之物,倒是女子细长的手指如白葱一般,煞是好看。子昭正欲称赞,却忽觉左肩伤口处剧烈疼痛,伤口似乎被撕开,被利刃切割,又被滚烫的火焰灼烧。子昭原本已经咬到极限的牙关,不知又从哪里来了一些力气,咬得更紧,仿佛牙齿都要碎裂,喉咙中本能地发出“哼”的呻吟之声。旋即,子昭眼前一黑,便又失去意识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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