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嶙眼中莫名胧上了淡淡的一层忧伤,嘴角勉强翘起,冷笑一声说道:“是啊,它对于我来说,是无价的!”
我盯着镜头,不禁邹起了眉头。张司珩也略显惊讶,但很快就收起那神色,将相机还给梁嶙后扯着我离开了。
“为什么不说?”
“打草惊蛇,我怕他处理掉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张司珩没再说话,我们两人就这样坐在石凳上,沉默充斥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如梦初醒般地看了眼手表:“都2点了,吃点东西吧。”
“嗯,走。请你尝一下砚州特产裹蒸粽!”说着,张司珩拉着我朝星岩东门走去。
刚刚出炉的裹蒸粽被深绿的柊叶包裹着,硕大厚实,香气四溢。但刚刚经历了这次事件的我们胃口都不怎么好。
我们走到龙亭,在一个角亭坐下,开始边谈边吃。
虽然张司珩看起来无所谓,但他的瞳孔却始终放大着,恐惧貌似从未逃离。
“警方貌似已经将案子定义成意外了。确实找不到是其他类型案件的证据。”
“……”张司珩并没有说话,面色铁青。
吃到一半,张司珩突然把眼前的红塑料袋扔进水里,转身抱起后面的垃圾桶“倾吐肺腑之言”……
我无奈地揉了揉眼角,再扔了一包纸巾给他。“有点素质好吗?不要乱扔东西!”说着,我俯身下去将塑料袋从湖中捞起。
“忍不了了……”张司珩清理完毕爬了起来,我看了看表,这次倒是快了许多。“下次我会注意点的,不会再乱扔。
“这还有裹蒸粽在里面呢,真是可惜了,都烂成这样了……
“红色的塑料袋配上绿色的柊叶实在是太像血的颜色了……真的快受不了了……
“好,我们现在也该想想该怎么给摄影师定罪了!”
“定罪?话别说那么满,证据和动机你都掌握了?”
“嗯,是的。现在万事俱备,只欠……”
张司珩正说的兴高采烈,两位刑警却突然过来打断了他的雅兴。
“张先生吗?传支队长的话。”
“好好好!快说吧!”张司珩一脸胜利的模样,傲娇又自信的英俊面庞带着两分犯贱的神色,让人莫名想要给他两拳。
看得出来两位刑警也有这个想法,一脸怨气地看着张司珩说道:“第一,你让痕检科帮忙的调查结果出来了,有滑动痕迹,但没有找到你说的那玩意;
“第二,就算刑侦支队长跟你是老朋友,允许你在不影响办案的前提下自由调查,但没说允许你随意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!”
“你?张司珩你玩我呢?”我一掌向他后脑勺推去。
他要早这么说能自由调查,我能查出来的肯定比这里痕检科的多。现在就是能够再回去调查也来不及了。
刚刚给这一群能力差劲的人打下手是真的难受,很多地方都没法仔细看便被推开,提的意见也被当成行外人的疯言疯雨不被听取。
“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。”张司珩略显失望,也不理会我,眉头紧蹙地走回了天柱山脚下。
我跟在他身后两三米的位置,给他思考的空间,也给我。
他刚刚在龙亭说的话,究竟是哪一句让我觉得奇怪?
乱扔……裹蒸粽……柊叶……血色……
是裹蒸粽!
红色塑料袋中烂掉的裹蒸粽!
正是我在文昌楼看到的那般模样!
我的脑袋里仿佛晴天霹雳,赶忙叫住后面的两位刑警,委托他们帮我调查一件事情。
二人虽然极不情愿,但还是勉强去了。
我飞快上前拉住张司珩,扯着他回到山脚下,叫住两位警察,将三人扯到垃圾桶前。
“你想干什么?”三人异口同声。
“警察同志,麻烦你搜一下垃圾桶,找一个扎紧了的红色塑料袋,里面是一摊已经被弄的面目全非的裹蒸粽。”
不多时,东西被翻了出来。为了报复那位对我老摆着一张臭脸的法医,我让他仔细检查这袋东西。
很显然,他完全不理解我想让他发现什么。
“注意柊叶。”我冷笑着提醒了他一句。
那名法医仿佛发现了新大陆,摇摇晃晃地跑去找来了一个人——这次调查的总负责人——砚州刑侦大队长谢砚箫。
“裹蒸粽的柊叶上有很明显的咬痕,看起来,应该是蛇!”那名法医激动地说道。
果然是蛇!看来在山顶上我并没有受影响而产生幻听!
谢砚箫当机立断:“马上疏散半径100米内所有案件无关人员,进行地毯式搜索,所有人员务必两两一组行动,注意安全!”
“是!”随行的两名警察得令后迅速跑开。
“杨涵尚医生,谢谢你的细心观察,我代表组织上对你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谢意。”谢砚箫转身对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。
“张司珩你小子,从哪里找了个这么强大的外援?”说着,谢砚箫一拳打向张司珩肩膀。
“啊……碰巧遇到的,一见如故!”张司珩毫不客气地搂住我的肩膀。
“是是是,死缠烂打的人嘴皮子果然都很厉害。”我无奈地甩开了他的手。
“来医生,我为你介绍一下——
“谢砚箫,现砚州刑侦大队大队长,能力出众,思维敏捷,是尖子中的尖子。
“就是脑子转不过来一直不肯去拍马屁,老老实实干了三年一线,依旧没有升官。”
“认识,有幸在半年前的一次会议上见过。当时就希望有机会能够合作,想不到来的这么快。”毕竟已经离开了部队和法医岗,我也不好意思再敬军礼了,便用握手代替。
闲聊了不知多久,日薄西山,再不抓紧时间调查,今晚可就不是个安眠夜了。
回到天柱下的调查区,所有调查人员都在紧锣密鼓地搜索着,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。
“我觉得,就这样开始审判,挺不错的啊!”谢砚箫用手肘顶了顶张司珩,“你意下如何啊?‘夕阳下的名侦探?’”
“差一环。”张司珩凌厉的目光聚焦在梁嶙身上。
据说,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,有刑警拉着他上天柱顶复原了事发时的场景,似乎并无不妥。但事实是否真的如此,只有坐在那发呆的梁嶙和现在正躺在解剖室的商峻德知道了。
“报告!谢队长,刚刚杨医生委托我们调查了一件事,似乎有所发现”发出声音的是不情不愿去帮我忙的两个刑警。
“我们刚刚在东门的小卖部问那里的老板娘,有没有见过嫌疑人梁嶙。老板娘一口咬定没有,但眼神十分躲闪,我们怀疑有鬼!”两位刑警脸上十分光荣,像是立了大功。
谢砚箫喝道:“别扯那么多南辕北辙的,挑重点!”
“是!”两名刑警哆嗦了一下,“在适当的威慑下,老板娘招架不住,招供出梁嶙确实在她那里买过裹蒸粽,还给了她几百块钱封口费。另外,还要多了个塑料袋。”
“梁嶙果然有鬼!”张司珩双眼一亮,向梁嶙走去。
我与谢砚箫赶忙跟上——
“梁嶙,认罪吧!”张司珩自信满满地说道。
“张先生,你说什么呢?我认什么罪啊?这不是一起意外吗?”梁嶙一脸无辜。“就算真的是我,那我的动机是什么?证据在哪里?”
我和谢砚箫不约而同地揉起了太阳穴。梁嶙问得好,动机呢?证据呢?
“你的妻子……”
梁嶙的双眼明显跳了一下。
“果然……”张司珩嘴角微微翘起,“你的相机,是你去世的妻子留给你的吧?”
“你!你怎么知道?”梁嶙突然站了起来,两名刑警见状马上上前将他按住。
“很抱歉翻了你相机以前拍的照片,在2015年3月22日之后,你妻子再也没有出现在照片中。”张司珩的语气断然沉重。
“是的,因为在那天,我的爱人坠崖了……”梁嶙镜片下的双眼逐渐暗淡,“相机,是她送给我的第一样礼物,也是唯一一样……”
这个案子我听说过,那天正好是我调入新组织的日子,而且案件发生地点就在营地附近。
“好!那镜头上的划损,是商峻德不经意间弄的,是吧?”
“……”梁嶙沉默了好一会,“是的,那又如何?”
“既然这样,那动机不就有了吗?”
“呵呵,动机……好,好一个动机!”梁嶙拍起掌大笑,“所以现在,我将作为嫌疑人被逮捕喽?”
这一次,我倒是认为这个动机过于草率。
说着,梁嶙伸出双手,摆出一副待铐的姿势。很是挑衅。
“但是,”梁嶙抬头,笑的格外猖狂,“张先生,三位警官大人,‘拉人捧黑去,勾人港证贵’!就算我有动机,证据呢?”
这句话他是用粤语说的,后来我才明白,这句话的意思是“抓人凭兴趣,告人讲证据”。这也才明白,张司珩和谢砚箫当时为何如此暴怒。
但也庆幸于张司珩的暴怒,他竟然失手将我推向水边。
重心不稳的我差点滚进水里,张司珩赶忙过来扶我,嘴里不住道歉。被扶起来时,一抹黑色映入我眼——是摄影机箱!
刑警听到我大喊,赶忙上前拎起来。
“嘶——!嘶——!”这躁人的声音伴随着袋子的响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。
“快扔开!是蛇!蛇在里面!”张司珩听我说完,忙一把抢过箱子,往岸上扔去,恰好扔到了梁嶙脚边。
伴随着一声闷响,箱子极剧烈的地抖动。梁嶙瞳孔骤然放大,赶紧跳开,脸上写满惊恐。
“快把捕蛇的消防员叫来!”谢砚箫对着对讲机大吼一声。
当消防员到来,小心翼翼地查看箱子里的情况时,却发现蛇已经死了——被箱子里装着的一块端砚砸死的。
想来,这块端砚应该是为了快速让摄影机箱沉水而塞进去的。
而那蛇,所有人清楚地看见,是一条剧毒的银环蛇!
这也就是为何商峻德会被吓得重心不稳的原因!他是专门研究有毒动物的,他自然清楚银环蛇的毒性有多强。
而梁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,构造了一场近乎完美的意外!
梁嶙万念俱灰地跪在地上,傻笑着……
“是时候坦白了吧?梁嶙?”张司珩扶着我问道。
“好,”梁嶙有气无力地回答道,“但是,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?张司珩?”
“说吧。”
“你怎么怀疑上我的?”
“上山的时候,我们问过你为什么一直扛着相机,你说不方便,我当时以为是箱子塞太满了,怕拿出来的时候弄坏相机,而且不方便拍照。
“但后来意外,阿不,应该说是案件发生了以后,你的箱子依然背着,但你依然不肯将相机放回去。
“当时我还在疑惑,现在终于知道了,你是完全放不了!因为你的箱子已经塞下了端砚和蛇!而后,你便将箱子扔进了水里!”
“原来如此,呵呵……”梁嶙忽的冷笑起来。
“那一天,我妻子坠崖的时候,商峻德明明就在旁边,可他为了多观察不惊动他的研究对象,对我的妻子视而不见!”梁嶙眼中突然充满了怒火,交织着悲伤。
“后来,在下山的时候,吊着我的钢索快断了,我必须把一些东西扔下去。我本想扔掉背包中的动物标本,可那个混蛋缺二话不说地将我的相机扔了下去!
“下到山脚,我赶忙去找我的相机,因为那是妻子给我的唯一遗物,所幸,它卡在了树上,只是镜头划损,其余并无大碍。
“当我回到那个混蛋那时,我看到他将我的背包翻开,拿出他放在里面的标本——正是他在我妻子命悬一线时在一旁见死不救观察的银环蛇!”梁嶙情绪越来越激动,我们的心,也随着故事的起伏而跌宕……
“于是早上上去我提前上去将石头撬松,在商峻德这个混蛋坐上去时,我将那蛇训练了很久的暗号踩了出来——不断的用脚尖点三下地面,然后那蛇就飞似的冲向商峻德,随后藏在了岩石下的洞中……这个混蛋,罪有应得!”
相当高明,可惜功亏一篑……
剩下的工作,谢砚箫便全权接手了。
离开之前,张司珩问了梁嶙一句:“蛇哪来的?”
谢砚箫的兴趣也马上被提起,这也是个案子!
“给我看视频的那群人卖我的。”梁嶙像是想起了什么,“哦,我一开始是不知道商峻德见死不救的,直到他们给我看了视频。”
“他们是谁!”谢砚箫和张司珩异口同声发问。
“你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……”
就这样,了却一件事。
案件后面如何发展,我们也不得而知了。
“谢谢你,医生!”离开星岩后,张司珩在车站对我说道。
“怎么了?突然谢我?”我惊讶于他的奇怪的发言。
车来了,我先上了车。临关门前,他再次开口:“你还是一样的聪明!”
我不禁愕然,只得马虎地回了句谢谢。
回到酒店细细回想这一整件事,发现……
张司珩这人,好像也不坏。
有缘再见吧!有缘的话。
我冥冥中有种感觉,我们也成了峭壁上的故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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