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南渡口处,原本处于强弩之末的难民在街南烧杀抢掠后,人数再次滚到了上千的数量,他们一步步朝渡口而来。

他们之中有商贩,有孩子,有儿童,还有半个月前还是苦力的人们,现在他们都是苦命的求生人。

“退!”

青衣人齐声大喊道。

他们还在靠近,对警告充耳不闻。

身后的街南成了火海,成了炼狱,成了埋骨地。

这片承载着罪业和孽报的土地揭开了繁荣的假面,露出来的是森森白骨和成千上万在苦海中求渡的罪徒。

谁也不肯后退一步,谁都怕成为别人脚下的白骨之一。

那些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街南人在拿起刀之后却反而畏缩不敢向前,远不如西街人狠辣,在剥掉这一层名为道德的外衣之后,他们发现自己也不比他人高尚。

街南中还有很多人在烧杀抢掠,他们一看见街南遭贼,第一时间就蒙上了半张脸,加入了这场狂欢。

而在街西,张家被推倒之后,最后一点秩序荡然无存。

青衣人的威严在动荡中一点点破碎,从云端被拽下,与庶民站在同一级阶梯之上。

谢恒虽然鲁莽,但也知道不能轻易妥协,这些难民的胃口容易满足,那背后那些东家财团的虎狼野心又该如何满足?

若是曾向明能果断一点,在事态严重之前先杀个血流成河,谁还敢当这个出头鸟,哪里还能到今日的局面。

谢恒早已命人将渡口的木板下柱子拆空,又放置了诸多生肉吸引水猴子。只待这群刁民再往前推进个二十步,他便命人撤掉最边上的八根支柱,让这场动乱彻底消散在鱼腹之中。

水下暗流涌动,许多身影因弥漫的血味而来,在水下因抢夺肉食而大打出手。澎湃的水生被木板上的暴乱给掩盖了,但水下的凶狠却不比水上的少。

难民又靠近了五步,水下的生物愈发跃跃欲试。

“再近些……”谢恒默念道。

前方的难民好似听见了他的心声,又走了五步。

还有最后的十步,他生怕难民停了下来。

他们又往前挪了三步,谢恒能听见木板不堪重负发出形变的声音。

“渡口将于今夜子时开放,一日限五百人通行,所有人速速回归坊市,不得逗留。”

刚从街北而来的一名青衣人边喊边敲锣,声音虽然不大,但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晰。

世界彷佛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。

所有人彷佛约好了一般,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。

而对面的谢恒则气得狂锤胸口,就差七步,七步啊,曾向明你妇仁之仁坏我大事。

同样的消息传遍了鬼街的四面八方,无数的人从紧闭的房门中走出,大声地发泄自己的情绪。

食舍的乌泰将这个消息告诉夏海清的时候,卧病在床的夏海清笑得哈喇子湿透了枕头。

张凌听闻窗外锣声阵阵,笑得喷出了嘴中的茶水。

正在干饭的崇沙忽然感觉嘴中的肥肉并没有那么腻,“来人呐,把酒拿来。”他大喊道,今天也该破一次例了。

田子泽立马火急火燎地令人清点货物和细软,准备随时离开。

倒是徐成化这些小老板,还在犹豫是否放弃基业从头开始。

……

方雨石心情也不错,捻起果盘中的葡萄放如口中,心中觉得甜丝丝的,真不错。

“老爷”,鲍良吉轻声说道:“邓保义回来了。”

“事情办得如何?”方雨石有消渴症,不敢多食,故而一颗葡萄往往在嘴中反复咀嚼,回味良久后才咽下。

“张玉龙跑了,不过他那儿子张朋义倒是死在了流民手上。”鲍良吉缓声说道。

“便宜了这老贼。”方雨石知道这张朋义不过是张玉龙儿子里面最不中用的一个,杀了不济事。

“邓保义在西街见到了陈衍陈大师,据他描述,陈衍正潜伏于西街之中。”

这个消息倒是让方雨石大吃一惊,他以为这陈衍早逃之夭夭,没想到居然这么有毅力。

“好,好,好……”方雨石连喊了三声好。

思索片刻,他又说道:“还有何事?”

“老爷,典当行掌柜孟莱正欲寻您呢,阿齐兹大师与他一起在客房等候着您。”鲍良吉又说道。

鲍良吉什么都好,就这个慢性子真是折腾死人。

“阿齐兹?”方雨石默念着这个名字,猜不透这孟莱在搞什么鬼。

“也罢,去见见吧。”方雨石起身,贪婪地望了眼葡萄,在鲍良吉的搀扶下痛苦地朝客房走去。

由于方雨石有痹症,膝盖水肿得严重,这段路走得有些久了。客房中的孟莱等得有些急躁,时不时站起来在客房中走来走去。

“孟莱老爷,照顾不周,令你久等了。”

方雨石打着笑脸,却没招呼一边的阿齐兹。

“方老爷。”阿齐兹起身迎接,虽然不被他接纳,但他依旧不恼。

“足疾犯了,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。”

“无妨,我府中有一郎中,医术尚可,不如给方老爷您看看。”

“老毛病了。”方雨石摆摆手,他知道孟莱是在说笑,眼下要从渡口离开,哪有时间看郎中。

“不知今日前来,可是有要事?”

这上了茶,可就得谈正事了,方雨石可没时间再继续扯淡下去了,他快要疼死了。

“方老爷,我就不拐弯抹角了,这位您也认识。”孟莱说道,“阿齐兹大师想同我们合作,助我等夺船逃出鬼街。”

方雨石沉默了片刻,说道:“吉滴差是你的师父吧?”

阿齐兹听见这话,知道自己不交点料方雨石不会信任自己,便开口道:“不错,吉滴差大师受妒,得不到重用,不然鬼街也不会落得这般局面。

为表诚意,在下可以告知方老爷两个真相。”

“哦?”方雨石忍着疼痛,说道:“说来听听。”

“南渡口已经摆上了鸿门宴,就等你们上桌了。”阿齐兹端起茶杯,润了润嗓子。

“莫非那杜新想……”

“不错,青衣人早就将船底凿了个遍,就等你等葬生鱼腹。”

方雨石吓得后背发凉,若是真将船全部凿穿,即便他们抢到船也同样无济于事。

“不知另外一个真相是何事?”

“杜新不在鬼街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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