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降和飞头降的反噬竟然同时到来,这是陈衍之前从未料想的事情,毕竟在他的预计中,血降的后果至少要一年后才慢慢显现。

西街一片萧条,尤其是渡口再次开放之后,几乎没有人愿意留在这片贫瘠的土地。

前方就是坊门了,陈衍不宜再送了,毕竟南街耳目众多。

“路上切记小心,不要相信任何人,等下了船之后,去找詹猜。”

陈衍再次嘱咐道。

接着,十二斤在脚底板涂满邓保义送来的泥状物,大摇大摆带着他的帮众前往渡口。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,这些人当中除了十二斤外都得死,十二斤也就在当个把时辰的帮主了。

此时此刻,曾向明正亲自坐镇南渡口,指挥一艘艘满载渡客的小船离岸驶向迷雾之中。

叮叮,船上的挂铃随风摇晃,竟然发出了同样频率的清脆声响,就好像是所有船都以同样的幅度在水面摇晃。

之后,水下竟也以同样的旋律传来了一首歌谣,起初只是一个女声,之后便是众多声音汇聚成同一首歌。

“日出而作,日落不得息,春起而耕,秋丰不得食,……”

歌谣十分悲凄,不少人眼角不知不觉间湿润了。

船坐满了,但渡口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。

青衣人敲锣喊道:“船坐满了,都回去吧,等明日子时再来。”

岸上的人只能不甘地看着船走远了,只能等下一趟船了。

十二斤占着自己的大体型,挤到人群前面,十分幸运的上了最后的一艘船。

在另一艘船上,阿庇握着兄弟差齐交给他的信封,他的任务是将信送出。此前他在渡口处张望打听,并没有看见其他兄弟的身影,很可能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。

幸亏之前他机智,混入了张府当中,当了刀客,不然以西街的死亡率确实难以活到现在。可怜了他的兄弟,差齐连尸骨都被人挖了出来,成了一锅汤。

不过现在总算是能离开这个连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,阿庇的水性不错,他甚至嫌弃青衣人摇橹太慢了,此时的他归心似箭,恨不得自己一个猛扎子钻入水中,自己游出去。

水下的歌声倒是让他有些恐惧,不过撑船的青衣人倒是解释了一番:“兴许是太久没投食了,这些畜生正闹情绪呢,坐在船上它们伤不了你们。”

也是,现在的鬼街哪还有生肉给这些孽畜吃,人都快饿死了。

船行驶了一会儿,阿庇见后方的船灯没有减少,前方的船也没有混乱的迹象,渐渐放下了心。

此时这首悲凄的歌已经到了尾声,水下突然安静了下来,反倒让船上的人有些紧张。

一个女声突然响起:“君既为侬死,独生为谁施?”

紧张的气氛稍有所缓和,这声音一如既往的悲凄,众人虽听不懂,但也被歌声的情绪所传染。

“欢若见怜时,棺木为侬开。……”

渐渐的,歌声却有了些悲壮的味道,其中的愤懑和不甘盖过了此前的悲壮基调。有不少人情不自禁跟着节律哼唱起来。

女声唱罢,却响起了一阵比一阵高的男声:“华山畿,华山畿……”

这声音貌似越来越近,阿庇真的害怕那东西会凿穿船底,或者跳上船。

船走得越来越慢了,而且不止是他们的船,其他的船也慢慢接近静止的状态。

“船家,咋不走了呢?”

船上有个老汉忍不住问道。

“这不是到了吗?”撑船的青衣人缓缓转过头,船灯照耀下他的脸十分阴森。

扑腾,落水声几乎是同时响起。

阿庇感到脚下传来凉意,低头一看,忍不住大喊道:“船进水了。”

顿时,船上乱糟糟的,不少人被挤下了水,还有的船在船客的扭动中翻了。

“啊——”

水下扑腾的一个年轻人大叫道,他的手被水下的东西给撕了下来,红色的血水伴随着他搅动的涟漪缓缓扩散。

这一叫,刚刚落水的人也慌了,纷纷朝还没沉的船游去。

阿庇等人急忙脱下衣服,堵住船的缺口,但是水还是从底下渗了出来,一些人连忙往外面泼水,但收效甚微。

呼,彷佛是人吹灭蜡烛一般,在这一声轻轻的风声中,所有船灯都熄灭了。

黑暗让恐惧的蔓延更加快速。

“求求你,拉我上去……”

“救我救救我——”

“痛死我,我的腿啊,别咬我的腿……”

阿庇感觉到船沉得越快了,原来是落了水的人都拼了命往船上挤,硬生生把他们的船给压了下去。

他拔出腰刀,将搭在船上的几只手给斩断了,把企图游过来的人喝退。

水底下的水猴子越来越多了,在水下这些怪物的力气十分巨大,很多人被拉下去后就再也没上来。

“船沉了——”

不知道谁喊了这一声。

阿庇感觉到水迅速漫过了自己的腰间,脚下的支撑力完全消失了。脚踝处突然被一冰凉的手握住,他的身体突然被拉入了睡中。

在一片黑暗中,他什么都没有看见,但他能感觉到鼻子被一团粘稠状东西给堵住,意识如雪花般消散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水面彻底恢复平静,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。

此时,六艘船从远处而来,站在船首的人便是失踪已久的杜新。

“有血味,莫非东吁军的动作这么快?”杜新忽然开口道,以往这个时候,河面上可是来来往往不少船。

“东吁军自顾不暇,其他宵小凭借丁先生的足智多谋,翻不了浪花的。”

说话的男人藏身在一件宽大的斗篷中,斗篷下是干瘪得像树皮一般的皮肤和几乎没有任何脂肪的骨架。

“钦南,今时不同往日了。”杜新感叹道。

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何足为惧?”

年过半百的老兵正轻轻擦拭着他的那柄岁月悠长的长刀。

“新爷何必担忧,北边要动了,东吁军再强,又能打得了几线?”

昂乃屋从船后方走过来,在船灯的照耀下他的那张脸逐渐变得明亮,如河水般浑浊的双眼没有眼白,也没有瞳孔,什么都没有,只有灰蒙蒙的混沌。

“但愿吧,”杜新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给丁易发个消息吧,就说我们回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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