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艘小船晃晃悠悠靠岸,悠扬的铃铛声盖过了下雨的喧嚣。
今晚的人格外多,他们穿着斗笠和蓑衣,看着船只靠岸,便紧紧了背后的竹篓,上了床。
“船家,等等。”
五六个老汉各自背着一筐草鞋和芒果,衣物等农产品姗姗来迟。
“快点,船不等人的。”
船上的乘客好心催促道。
“你们带着东西要走货船,这是运人的。”
青衣人不满地说道,但却没把人赶下去,默认了几个人坐在船尾。
船动了,朝河面上驶去。
远方的小村子破败而又寂静,在经过从前线溃逃的逃兵抢掠后,这里已经没人居住了。
船上的人熟视无睹,天灾人祸早已让他们成了麻木不仁的走尸。
随着青衣人有节奏地摇晃着船桨,周边渐渐起了雾气,但大家都不以为然。
很多的农民失去了他们的田地,因而不少人会选择到鬼街来卖力气。随着现在鬼街和暹罗军合作,鬼街也明目张胆地成为了半公开的地方,毫不掩饰地汲取着周边的资源。
大片大片的雾气从四周蔓延而来,几乎看不见前方的是什么景象。
直到远方出现星星点点的灯火,大家才知道鬼街已经近在眼前。
船靠岸,人们拖着久坐麻痹的腿下了船。
这里有着三十来个青衣人检查货物,十分严格,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。
“站住,你们几个是一起的?背着什么东西?”
这个脸盘略微有些肥大的青衣人盘问道。
被问到的人正是之前姗姗来迟的几个老头。
奈何几个老头耳背眼神还不太好,问了好几句都没个反应。
这个青衣人也是急了,直接将几人的竹篓夺了过来,一番乱掀之下,发现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。
本着雁过拔毛的原则,几个青衣人连吃带拿,这几筐芒果被糟蹋了不少。很多果子都只是咬了一口就扔到了地上,白白遭人踩踏。
“我还指望着这果子过日子呢……”
其中一个老汉忍不住想抢回果子,好在被同行的几个老人给拉住了。
待这群青衣人走远后,他们几个人才从泥地里将果子捡起,在衣服上檫干净后放回了筐子中。
几个老人互相搀扶着,朝街南而去。
街南的流动摊位最多,也最好抢,像他们这样的外来户基本都在街南讨活。
尽管路上有不少空位置,但他们并不急着占领,真正好位置在那些繁华地段。
前面的那条巷子人流量一看就很不错,几人好说歹说才让摊主让一小块地方给他们。
叫卖了许久,但卖出去的仍是寥寥。
其中面色黄蜡的老头居然闹起了肚子,接连问了好几个摊贩才知道旱厕在哪。
老头子虽然着急着上旱厕,但也放不下这篮子果子。于是乎,他抱着这篮子果子一路小跑到了茅房。
茅房只是简单的挖了个坑,上面夹了几块石板,后来上的人多了,也就在上面盖了座茅草房,里头用木板将一个个坑位隔开。
老头子把这篮子果子放坑位外头,往隔壁敲了三声,又咳嗽了一声。
隔壁的木板也回应了四声,然后跺了一下后脚跟。
“陈大师,久仰了。”
那老头子的声音忽然变年轻了。
“许少爷远道而来辛苦了,现下在这种地方见面实属无奈,还望体谅。”
隔壁的声音略显年轻,而陈大师已经到来暮年,这声音明显不像啊。
许安乐伏低身子,从空隙瞧了过去。
那人披着一身黑衣,背上的鬼匣子正好对着这孔。
匣子上的鬼脸正好注意到了他,开口道:“小友莫非有什么疑问?”
“没有没有,只是确认一番,谨慎些总是好的。这位就是凌先生吧,得罪得罪。”
这口鬼匣倒是符合外界的对陈衍的描述,许安乐的疑心减少了些。
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正题。
“久闻许家上下有食客上千,不知许少爷手上还有多少力量?”
陈衍开门见山。
“子孙不肖,许家的家产大多都没了,门下的食客也散了大半,不过许某还是从家父手上接手了些底子和人脉。”
许安乐回答得很隐晦,陈衍并不知道是否有夸大的成分。
“我有一个计划,不过需要引诱杜新入阵,如果能知道杜新手下有多少能人,动向何在,我就有七成的把握能成事。”
“大师啊,莫说我们许家现在落魄了,即便是我父亲健在,也很难做到这些事情。杜新此人好结交四方,想来助拳的人不会少,即便是青衣人内部的人也不一定知道杜新到底藏了多少暗手。”
许安乐又换个姿势,右腿有些蹲麻了。
陈衍又道:“杜新手底下的几个阿赞手段过硬,即便是我,也没信心能胜过他们。青衣人虽在西街动乱中折损了不少,但从这几日巡逻和看守的人数来看,反倒扩增了不少。这些人虽是小角色,但也不能忽视。”
“我有一奇人,极其擅长捉鬼,其有一百鬼袋,乃抓鬼利器,从未失过手。另外,我许家虽然没落了,但百来把个人还是能凑出来的,远的不说,就鬼街外的这条河上的水匪都是我们许家的暗地里资助的。”
许安乐颇为自豪,但他不知道的是,陈衍手下的独眼正拿着这些水匪开刀呢。
“陈大师,其实我倒觉得曾向明和谢恒这两人需要格外注意。此二人都修行神打术,曾向明的铁甲十二重和谢恒的符掌都极为厉害。这两人长期坐镇鬼街,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。”
许安乐见陈衍把注意力都放在鬼街的阿赞上,不得不提醒道。
陈衍暗自记下这个信息,果然见一见这个许家愣头青还是有好处的,他又问道:“许少爷言之有理,这二人可有应对之法?”
“修行神打术的人需时常献祭贡品,焚香持咒才能借用神力。要破法其实也很简单,若能打翻其供堂亦或者叫破其真身,都可让神打者现出原形。”
“叫破真身?何意?”陈衍不解地问道。
按理说像陈衍这样在鬼街混迹多年的老前辈不应该不懂这些暗话,许安乐解释道:“倒不是真的叫出他的名字,而是神打者必须从内心认定有神降临于己身,并且始终坚信自己即是神的事实,只要让其心中的暗示被打破,即可让他破功。”
原来是这个意思,陈衍啧啧称奇,随即又马上想到了自己的身份,又摆出了终于想起了的理所当然的姿态。
“现在渡口戒严,想将几百人神不知鬼不觉塞入鬼街,太难了。不知许公子可有何想法?”
鬼街是青衣人的主场,必须得有大量炮灰制造混乱,才能拖住青衣人。不然以青衣人的素质和武力,陈衍也会被活活拖死的。
“这一点许某自有办法,大师不必担忧。方才大师问了许多,许某也尽力解答,现在还请大师也为许某解惑。”
许安乐夺回了主动权,也开始探起了陈衍的底。
“不知许公子有何疑问?”陈衍似乎底气十足。
其实许安乐也从刚才的问题中大概了解到了陈大师的薄弱之处,但这还不够,他现在的力量也勉强够自保,许家的敌人不少,他必须看到陈衍的投资价值才能下注。
“杜新极少出手,每次出手但很少有活的目击人,恕许某冒犯,不知大师有无把握,把握又在何处?”
许安乐看似不卑不亢,实则早已捏了一手汗。他生怕陈衍会因刺探底细而埋恨于他,又怕陈衍的答复让他看不到复兴许家的希望。
隔壁沉默了片刻,随即传来了陈衍的哈哈大笑。
“许公子还是不信我陈衍啊,若当初那杜新有胜我的把握,又何必同我虚与委蛇。”
这一番话还是没能得到陈衍的依仗何在,许安乐还是不满足,仍想追问些信息,却被陈衍一句话堵死:
“许公子还是尽早回去吧,免得有人生疑。有消息了自有通知你,陈某不送了。”
许安乐接连敲了敲木板,隔壁却早已人去楼空。
“陈衍,好霸道的人。”许安乐想起了鬼街以往对这位大师的评价,还是不能凭三言两语就评定一个人。
走出茅厕外,陈衍急忙脱下了一身黑衣和面罩,这身衣服简直热死人了。方才的陈衍变成了颂提,还好他机智,再多讲片刻就露馅了。
其实他方才说的汉话带着西南官话的口音,但许安乐以为陈衍鬼街混迹久了,有了西南地区的口音。
得赶紧回去了,颂提将衣服埋在了粪坑当中,鬼匣子用黑布包起来放在篓筐中,再用茅草盖住,里头放置了一条腊肉和许多果蔬。
他装作买完菜回到了店中。
陈衍久候多时。
颂提毕恭毕敬地从篓筐从请出了凌先生,嘴上念叨着:“大仙莫怪,得罪得罪。”
“好了,同我说一下今日的过程。”陈衍开口道。
“是。”颂提回想了一会儿,将两人的对话过程悉数道来,连同的语气急缓和许安乐的小动作等细节也模仿得十分认真。
陈衍仔细看了颂提的表演,心中对许安乐有了数,看来许安乐手上的本钱并不算大,这么说来,许家的大头还是落在莫拉廓身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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