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人一鬼互相瞪眼睛。

头脑慢慢变得滞缓,这一刻彷佛拉得无限长,陈衍的大脑检索不到任何有效信息,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。

周围的事物与陈衍逐渐拉远,他好似坠入了另一个没有时间的国度。

凌先生的求救声渐行渐远,黑暗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。

在一片黑暗中,一只手牵住了陈衍。

而放弃了思考的陈衍则任由这双手带着他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。

陈衍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只知道自己越走越快,身体却越来越疲惫,自己的这副身体快要跟不上自己的速度。

身体的强度跟不上精神上的欲望,陈衍感觉到自己彷佛要脱离肉体的桎梏,走向真正的自由。

一团火在胸口燃烧,起初只是一点火星,越烧越旺,越烧越旺,似乎要灼穿陈衍的胸膛。心脏欢快地跳动着,彷佛要融入火焰中。

滋滋滋……

搭在陈衍手腕的黑手被烤得噼啪作响,黑乎乎的皮肤如筛糠上的细沙往下抖落,啪的一声黑手炸成了一堆灰。

酥麻的感觉从心脏传到全身,火焰释放的雷电在陈衍的静脉游走,直到和陈衍体内的血花相撞。

“呼呼……”

陈衍的意识猛然拉了回来,他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
周围的饿鬼连同那只长着猪鼻的鬼一同化成了灰烬,就连陈衍身上的衣服也被烤焦,头发炸成蓬松辐射状。

胸口被烤伤了一大片,所幸的是自己并无大碍。

他捂住胸口,发觉原先那张包着玉佩的符已经成了灰烬。

张祈乐救了陈衍一命。

远处凌先生已经接近发疯的边缘,头颅互相撕咬,肢体剧烈摇晃,嚎叫声和哭喊声震耳欲聋。

陈衍催动血花,但经脉处却疼得撕心裂肺。

“衍——”

巨大的声音几乎要将陈衍的耳膜震破。

凌先生陪伴陈衍数十年,一人一鬼不似主仆,反而是相助相扶的家人。凌先生对陈衍的意义不言而喻。

回想起凌先生力劝陈衍不要寻仇,但陈衍一意孤行,坚持设阵伏杀杜新。

是自己害了凌先生啊,陈衍痛心疾首地抓住地上的沙子,沙子从手掌间的缝隙漏下,他拼命想抓住的,最后都如这沙子一般一颗不剩。

不,再不做些什么,他绝不会原谅自己。

远处的三鬼抓住这个没人注意他们的时机,挣脱了塔尼鬼的束缚,四散而逃。

陈衍看着这三鬼,气得火烧眉毛。

“尔等不忠,便不怪我不义。”

陈衍启动了阵法的最后杀手锏。

一路狂奔的阿大顷刻间到达了阵法边缘,就在他抬脚将要出去的时候,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。一旦它要离开法阵,便感觉到魂体要彻底撕裂开。

它绕着法阵转了整整三圈,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:它根本逃不了陈衍的掌控。

回顾后方,凌先生的惨叫声依稀在耳边,阿大心里拔凉拔凉的。

对于陈衍的呼唤,它一直视若罔闻。给陈衍卖命,别傻了,鬼才不讲礼义廉耻,陈衍如何干它何事。

身后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它,彷佛要把它往后拉。

阿大很是诧异,“尔等不忠,便不怪我不义”,陈衍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出现,吓了它一大跳。它还以为陈衍已经死了呢。

然后,法阵以千钧之力将阿大拉回原位,也就是阿大原本驻守的阵脚。

任由它怎么哭闹,手指扎在地上犁出了长长的深沟,也只能是被阵法强行拉到给定位置。

其余正在逃走的三鬼也是如此。

陈衍这句话也同样让三鬼吓得魂不守舍,小的魂体被拉得如面团一般细长,差点拉断了也强行让其归了位。

老二哭哭啼啼,大骂陈衍是扫把星,灰头土脸地被扔回了阵脚处。

三则木讷地接受这一切,似乎是认命了。

“啊——”

四鬼痛苦地尖叫着,彷佛是长指甲划过镜面的尖锐声响。

源源不断的阴气涌入四鬼体内,通过四鬼再集成到凌先生,四鬼相当于承受了阵法的高压。

四鬼的魂体扭曲得彷佛快崩散了,但陈衍依旧不松手。

饿鬼顿时被阵法抽空,而天上的卡航则一只只掉落在地上,被阵法化成了养分。塔尼鬼争先恐后躲入地下,刀客和青衣个个精神萎靡,灵光涣散。

凌先生精神焕发,虎躯一震将身上的卡航和塔尼鬼全震落,然后张开了深渊巨口将杜新的剑光吞下,该头颅随即炸开,与剑光同归于尽。

在众目睽睽之下,凌先生拔出了身躯,众多张口深吸一口气,张口一吹将环绕周围的龙卷驱散。

“坏了!”杜新气得直拍胸脯,昂乃屋不是已经去解决陈衍了吗,联想之前昂乃屋的种种行径,他对内心的某个猜测已经确定了七分。

“啊——”

一只灰白色的手扎穿了莫拉廓的腹部。

昂乃屋将手抽回,莫拉廓闷声倒地,血染红了一地。

“贼子,你……”

虽然怒火冲天,但君子不居于危墙之下。杜新施展步虚术迅速逃走。

而亲眼看见昂乃屋叛变的张玉龙朝方雨石、夏广和崇沙三人下命令道:“还等着什么,快救新爷。”

张玉龙身旁的刀客抽出了刀,断绝了三人心中的落井下石的想法。

三人皆不情不愿地在张玉龙的刀客的押送下,带着自己的人向昂乃屋杀去。

凌先生的下身是如树根般蠕动的触手,爬行方式类似于毛毛虫,靠着多条触手的蠕动得以前进,速度并不快。

那巨大的身躯伴随着地面的轻微震动而来,在陈衍眼中,凌先生的身躯一眼望不到顶。

在阵法的强行灌输下,凌先生是否还能保持理智,陈衍并不把握。

它既然冲着我来,多半是要吃了我,我这辈子亏欠它许多,就当还给它了。陈衍闭上了眼。

陈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悬空,并在迅速抬升。

再睁开眼时,他已经站在了凌先生最高的头颅之上。

“凌先生,你,你……”

陈衍激动得说不出话。

“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。”

凌先生虽然声音大变,但陈衍知道它还是原来的凌先生没有变。

张玉龙的九龙法术已经压不住凌先生了。

他连忙将腰上的香包解开,将里头的香灰撒在了香炉上,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,在桌子上写下了一大串符文。

此时,风越来越强。黑雾被撕裂得四分五裂,没能再聚成

陈衍的法阵完全被撕开,最重要的是法阵内能转化为阴气的越来越少。

凌先生的身体顿时颤抖了起来,它离成功只剩最后一步了。

不,不差这最后一步,陈衍打出多张符,以四鬼身上的阴气助凌先生踏入这最后一步。

“陈衍,你不得好……”

四鬼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来自四鬼的阴气瞬间涌入了凌先生体内。

但张玉龙的本事也不低,他燃起三柱香,以自己的阳寿为柴薪,与法阵僵持到底。

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,局势一再僵持。

昂乃屋这边则是摧枯拉朽的屠杀。

刀客手中的刀对他来说便是烧火棍,见迎面而来的刀光,他迎面而上,用自己那灰白的肌肤硬扛刀剑而不伤。

他一巴掌将刀客的头扇飞,转头又将两指扎入了一个偷袭者的双眼,再是一记翻身肘将侧身两人打得骨碎不起。见来人不少,他把目光放在了领头两人。

见昂乃屋冲自己而来,方雨石和崇沙二人大惊失色,两人转身而逃。

领头羊都撤了,这些刀客护院更不愿意卖命了,个个拔腿而逃。

方雨石那臃肿肥胖的身体没走几步就累得直喘,被追上来的昂乃屋握住了天灵盖,头被捏得失了形,脑浆和眼珠迸裂了一地,死状十分凄凉。

张玉龙正在和陈衍斗法,无心他顾。

此刻,本应该去对付昂乃屋的夏广却又回来了。

“你……”

张玉龙刚开口,夏广的匕首就已经扎在了他的胸口。

方才僵持的局面顿时被打破,张玉龙面前的香炉瞬间四分五裂,连同桌子一起化成了灰烬。而张玉龙自己也七窍流血,倒在地上奄奄一息。

夏广脚踩在张玉龙的胸口,撕下了自己的面具。

面具之下竟然是夏海清,一直装病在床的他隐忍了如此之久,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下去了。

“玉龙兄,我那逆子在下面可是挂念你的紧。”

说罢,夏广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。

凝聚在身上的阴气十分充裕,凌先生断了的头颅又长回来,躯干上长出了锋利的尖刺,诸多的头颅上的嘴巴裂到了脖子处,里头长了三排尖牙。

陈衍所在的这颗头颅更夸张,双瞳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的绿光,眼球是闪烁着某种文字书写的符文的绿球,眼白则是望不到底的黑;头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脑后,近看却是某种蠕动的黑色液体。头皮上爬满了拳头粗,小臂长的蠕虫,黑灰色的皮肤硬得像被太阳炙烤了千日的旱地。

五方阎狱阵,阵势已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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