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日总算下去了,夜幕千呼万唤挂上来,夜风如小溪清澈凉爽。

灯亮了,黄的白的,前门对面小祠堂里,有人点亮了蜡烛,红烛白烛,轩子站在炉前看得清清楚楚。

脸上刮着清爽的风,下半身像蒸炉里的半条鱼,皮开肉绽说不上,但她的例假确确实实发生了变化,连性子也越来越急了。

难以想象她妈妈是怎样熬过来的?

亲自上阵后,轩子才切身感受到炒一盆米粉是多么的辛苦。

她曾暗暗算了一笔帐,炒的每盆5元,煮的每碗3元,扣除各项费用和租金,一整晚下来顶多能赚个七八十块左右就谢天谢地了。

这还是每晚熬到凌晨三四点,差点炒断两只手换来的,简直太不划算!

丁子哥说的对,要走出去。

留在原地,她看到的只有死路一条:敢闯才能赢嘛。

可一想到自己单枪匹马走江湖,免不了有点提心吊胆,非常不自信,如果有人结伴同行,再好不过了。

想到此,小石桥那边还真走过来两个熟人,让她倒吸了一口气。

她赶紧扭过头,咳了好几声。

走在前面的是阿哲,顶多只叫她激动了一下下,后面跟着来的那个男生,才是一颗乌漆墨黑的炸弹,轩子从来没有这样慌得不知所措。

他叫吴昊熙,短袖短裤还有拖鞋满身黑,是轩子好同学郭天佳的好朋友。

轩子原以为他们俩是一对的,从来没过问,天佳似乎也默认大家的说法。

反正他俩无论在学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,总是同进同出。

哪怕这样形影不离,远远看去却也不像是情侣关系,更像是哥们在插科打诨,特别是从高二起又加入另外两个男生,从两人世界变成了四人世界,其中一个就是老实人吴北哲,另一个是精致男孩林奕瑀,大家都是东县第一中学的学生。

除了阿哲,其他两个男生都不认识轩子,可以说连面也没有正式碰过,当然轩子老早就知道他们是谁——毕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,在轩子这边看来可以说是熟人了。

轩子瞧见吴昊熙,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还是在郭天佳身上。

她怕郭天佳从天而降,给彼此来个突如其来的大惊喜。

很明显,她还没有准备好。更重要的是,此时此处她没有时间跟天佳细说——当然不是什么解释,她不必解释什么。

只需照事实说出来就可以了,相信天佳不至于另眼看她,更不可能看看扁她。虽然这样想,可还是有点不安,等到阿哲临近摊位,轩子揪紧的心才得以放松下来,郭天佳同学并没有来。

“没下盐呢!”阿哲还没走到她身边,就喊着说。

轩子赶紧放下滚热的汤碗,一边瞅着吴昊熙坐下,一边舀了勺盐和味精进去,刚要捧起汤碗,阿哲说了声“我来”——

“我来”,这两个字在她耳畔已经绝缘许久。

自从成为取笑的对象,阿哲基本没再在夜幕降临之后光顾燕子面馆,偶尔实在想吃一般都在六点前过来打包。以前他常常帮忙到晚上十一二点钟,端茶送水之类的,甚至在后门洗涮碗筷。

轩子自然不会再让他干活。

阿哲大概也不情愿,只是碍于面子,才勉强说“我来”,其实不是真心话。

“没事。”轩子端起碗,边走边问阿哲说,“想吃什么?”

她回头瞄了眼后门,燕子老板娘坐在一把矮凳子上翻着日历,嘴里念念有词。又在赌六合采。那年头赌六合采的人很多,穷的富的,老的少的,男男女女玩得不可开交,要么忘了做饭,要么没了活计,上顿没下顿的。

回到摊位上,轩子没等阿哲开口,直接锅碗瓢盆煮起来。

不问她也清楚,阿哲吃来吃去就那几样:指甲蚌,淡菜,鱼片,猪肾猪血,肉丸肉饼,米粉粿条二选一,今晚没有淡菜,其他全下就是了。

她抓起粿条丢进热锅里,目测阿哲两眼睁大,立马解释说:“米粉今晚不太够,你……”

“没事,都行。”阿哲爽快地晃了晃身子。

动不动就摇着上半身,同时瞻前顾后的,就是我们的吴北哲同学。

“你朋友要什么,炒还是煮?”

轩子往左边不远处瞟了一眼,吴昊熙上半身趴在桌子上。

“要什么,汤面还是炒粿?”阿哲吆喝起来,声调充满了急切感。

轩子倒是有点小惊,文绉绉的阿哲说话一向低声细语,初三那年因为回答问题不够大声,被化学老师当场嘲讽是“小太监”,引得哄堂大笑。

今晚这样的大嗓门,轩子还是头回见过。

“我说,你究竟要什么!”他又喊起来。

“没事,现在还早。”轩子说着,心里却不安起来。

她有种预感,今晚的生意大概率特别差,不少人将要在六合采上栽跟头,没钱消费了——

“随便给他……”阿哲看了眼摊位上的料理,“随便吧,你做主,简单就行。”

说完,微笑着离开了,回到座位上。

他总是面带笑容,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和力,这就是阿哲在轩子心眼里的光辉形象,当然你可以说他木讷,不解风情,毫无情趣——他的确有点口吃,听说紧张起来就会啼个没完没了,大伙都深怕他啼出血来。

口吃这点,轩子已经体验过好多次了,自然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。

这些缺点无改阿哲哥在轩子心目中的固有形象:他同时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,特别对村里的孤寡老人总是充满同情,而且身体力行常常能帮就帮。

对轩子家也一样。

从小到大,吴北哲都是一个特别守时的人,晚上要是有出去,最晚必定九点前回到家。要是晚一点,他便提心吊胆,坐立不安,急得直跺脚。他不怕别的,只怕家里的阿嬷为他担心。

阿哲是一个正正经经的留守孩子,父母长年在深圳经营小本生意。

唯独他敢在轩子的摊位上待到十一二点,后来轩子才知道他是得到了阿嬷的同意。轩子一度感动到偷偷哭起来,连苦海仇深的燕子老板娘也说八辈子修来的福,都配不上给吴北哲当老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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