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过了许多年,梁桂埋了多年的佩剑,之后就回老家了。

他一直没有婚配,对外人解释说是在当兵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姑娘,但是只带回了她的遗物,是从妙芝岭带回的一件白纱衣。又将白纱衣葬了坟,立了墓。

万故倾知道白纱衣的原委,却不愿提及,他心里明白那件白纱衣的主人的确是位已故的女人,在他看来梁归在那一晚着了魔,爱上了妙芝岭的女鬼。

梁桂经常去看一看她,在她的墓碑上刻写着:吾妻,妙晶晶之墓。

这一天,梁桂又来看她了。

梁桂坐在碑侧,又续上了老烟锅,自言道:“差不多还有三天吧,罗阿达从来不说谎,人这一辈子其实挺简单的,出生时有人接,去世时有人送,无一例外。你说,像我这种情况,会是谁来送我呢?”

雪夜那晚,梁桂杀戮燃起的血气暖透了白纱衣的凄冷,从此之后白纱衣的主人妙晶晶常常出现在军营。很长一段时间,梁桂以及其他兵卒都在梦里听到过同一位女子哭泣,妙芝岭女鬼的事情也开始传开了。

梁桂将白纱衣洗净之后送回到了妙芝岭泉旁,衣袖上还残留着些许血星点。

梁桂望着冰面,言道:“原物送回,多有打扰。”

梁桂等候了片刻,未见发生甚事,正欲离去之际,白纱衣被吹起落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梁桂止步,心里泛起了一阵嘀咕,伸手取下白纱衣转身再次放回泉旁。

梁桂再次言道:“无意冒犯,还望海涵。”

梁桂言罢转身再走,那件白纱衣从原地飘起,跟在了他的身后。

林中起风了,吹起的砂砾打在了白纱衣上,梁桂耳听阻声立即握剑警戒。那件白纱衣像是被人穿着一般,快速的躲在了树后。

梁桂拔剑走上前去,小心的问道:“我要回营了,得罪之处就请当面解决吧。”

白纱衣内传来了一声柔甜的女子声音:“你能带我离开这里么?他们都在欺负我。”

梁桂稳住了脚步,言道:“营中多异士,更何况是高相爷挂帅,带你走怕是会诸多不便。”

白纱衣内再次传来同样的声音:“我向你保证我会安安静静的,绝不给你招惹麻烦。你只要将这件衣服一直穿在身上就会遮藏住我的气息,他们不会发现的。南都奇人异士颇多,我也会帮你的。”

梁桂收起了佩剑,问道:“除此之外,我又能怎么帮助你?”

白纱衣慢慢从树干后飘出,又向梁桂飘近了两步,言道:“像我这样漂泊的人,一直梦想着有一个家。”

一个“家”字,撼动了梁桂的信念,自己又何尝不想有个安稳的家。梁桂不知如何给她一个家,但还是答应了,慢慢的成了余生要做的心事。

后来,梁桂知道了所有关于白纱衣的事情:寄宿在白纱衣上面的女魂名叫妙晶晶,是达州城外的一户富家女,良人早亡,因貌美出众常受同乡人欺辱,无奈之下躲离故地。难料途中又遭匪徒掠劫三年之久,致辱而亡。

怨魂飘到了妙芝岭,每晚在泉边清洗,污去又返,久难净洁,每每愈哭成患。后遇水君唐暮公,告知了一个去污归净的方法,便是再遇良人成家。

往后的三十余年里,梁桂只见到这件白纱衣以及听到白纱衣传来的甜美声音,却从未见过妙晶晶的真实样容。

暮年的梁桂已经脑补出了一个真实的妙晶晶,她在他的心里是最美的。梁桂仍旧一个人来来回回的走在路上,也许是心里装着一个人,才不会乏累吧。

梁家小院门前,远房外甥段文豪带了一些糕点前来探亲,叙聊了许久。段文豪是梁桂侄女的儿子,常年在外研学,近日好友父亲病故,出于礼节特此赶来,待丧事过后在作归返。

不多时,万家仆人送来了讣告,万故倾昨夜子时前去世,三天丧期土葬。梁桂送走了段文豪,随后又去了趟万家吊唁。

丧期间,不少老战友特此赶来,梁桂心里明白这是冲着万故倾儿孙的面子。在老人堆里,对于儿女的话题始终没有梁桂插嘴的份儿,不觉强忍这份心酸。

出殡这天清早,有一男子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,在灵棚外打转,时不时的瞅向里面,又向进出的乡民打听主家情况。

两名万家族人注意到了这位灵棚外鬼鬼祟祟的男子,上前询问了个明白。

这男子是外乡人,唤名“戴岩”,一脸忧愁,满腔恐惧,哆哆嗦嗦的叫醒了襁褓中的这名男婴。

这男婴醒来后,叫出了这两位万家族人的名字,顿时令二人后背发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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