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,始终没有下透,天气反而更加湿热。谢览见天色暗了下来,便命人将篝火点燃,把渡口照的通亮。
借着火光,沈旋见沈默之穿着斩衰丧服,觉得不妥。商量着说:“默之,按照礼制汝应穿齐衰丧服,这斩衰丧服还是脱下吧。”
沈默之悲伤地说:“尝忆夏至宴饮,祖父指着庭前梨树对我言道‘愿来年与汝在这梨花下畅饮。’不料树下一别,已是天人永隔。我心痛甚,恨不得以替代。大舅何以如此对我不近人情,让我着齐衰丧服。”
沈旋无奈地说:“至尊登基以来,最重礼乐之制,聘请大儒修撰‘五礼,’历时十一年乃成。其间大儒们对礼乐有各自不同的意见,常有争异,至尊则亲自下旨裁决。阿父的谥号为‘隐’是至尊亲定。默之,汝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不待沈默之回答,沈旋自顾地说:“至尊正在盯着我们沈家,看我们受辱后的反应。如果有违礼制,他就会抓住我们的痛处,小错大惩。所以我是不会让他有借口来惩罚我们的,家族经不起折腾。为家族故汝必须换掉斩衰丧服。”
沈默之听到这心如刀割,愤然的说:“祖父抱负不凡,欲建功名立于当世。可惜生不逢时,一生饱受压抑。在至尊前韬光隐晦,执政十余年,只能唯命是从。至尊犹觉不足,辱骂祖父不能治国,只会读书。就这样还是嫉祖父文名卓然于世,给予恶谥。气量如此狭小,真是不配为君。”
沈旋听到他说话越来越放肆,连忙呵斥道:“沈默之慎言慎行,不要为家族招祸。”
谢览在旁,打着圆场道:“默之天真,不懂世俗人情。汝这做大舅的好好教导就是了,不要苛责他。”
沈旋说:“唉,自阿父丧后这段时日,不如人意之事接连而来,让我应接不暇。心中的烦恼、悲伤之情郁结于胸。默之,还请原谅大舅的失态。”
沈默之回道:“祖父亡故,大舅悲痛,我亦怀悲。还请大舅推己及人,让我着斩衰丧服为祖父守丧。”
沈旋说:“默之,非是大舅不近人情,实在是此时家族危如累卵,我不能行错一步。”怕沈默之觉得他是危言耸听,于是来到亭边,指着停靠在沈家楼船左边第三艘的单桅硬帆船说:“此船自我等从建康出发,就一路跟随寸步不离。我疑他是朝廷的探子。”
谢览顺眼望去,仔细地看了这帆船半响。说:“这船就是这河上寻常航行的帆船,未见有何特异之处。”
沈旋说:“初离建康,这船就跟着我,我行他便行,我靠岸小息,他亦小息。还是族中老卒发现了蹊跷,每日晨钟暮鼓,这船总有信鸽起落。”
谢览说:“我在地方任职多年,接触的豪商大贾为了通信快捷,也多是私下驯养信鸽。你们沈家素有善于殖产兴业的名声,想必信鸽也是不少吧。”
沈旋说:“谢太守,汝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我们民间的信鸽有固定的起落地点,而军中的信鸽则是以特有的旗帜为标识当做起落地点。所以能准确落在随波逐浪的船上,多是军中信鸽。而老卒眼力精锐,也看到了这船上插有军中独有的蚩尤旗。”
谢览沉吟片刻,来到亭边吩咐府中小吏驱逐那艘单桅硬帆船,让其远离渡口停泊处。转身对着沈旋说:“明日我派小吏以查税为名,将那船扣留三日,可为沈兄争取些时间,处理首尾。”
沈旋忙道谢,谢览又说:“念默之孝心诚挚,不如让他着斩衰丧服到沈公灵前祭拜,汝明日走后,我让他着齐衰丧服服丧,可否?”
沈旋听罢想道:“刚承了谢览的人情,我却是不好再反驳。”遂答应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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