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不一会,就传来阵阵哄笑,不一会,又都消了声;孙笑川紧盯着大夫湿透的裤子。医馆的后屋就有稚嫩的童声喊道:
“我知道,我来说!药方是曹坤给的咧!曹坤呀,就北洋兵的头,就那个北洋大元帅!”
但他似乎并不觉惹下大祸,只闪烁着聪慧的眼光,在屋里,在医馆,在他们身边,愉快地飞奔着,仿佛想要放风筝。
孙笑川和三流子在几家医馆里穿梭一般出入一通之后,镇上就险见人影。
许多人的眼里,耳朵里,心里,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曹坤!”
但还有很多蛰居在屋内的人耳朵里心里全没有。
然而镇上的空气也就紧张起来,凡是能感得这紧张的人们,都很不安,仿佛自己就要变成案板上的生肉,明日哪还有明日?
还能活多久,谁也料不定。
这事件的罪魁祸首,不久就坐在了县令的府衙客厅上了。
坐在首座的便是德高望重的县令候三,脸上已经胀的如熟透了的茄子,还要用手捋着上唇的鲶鱼须,似乎想要将他们抚平。
“昨日。”他轻抿口茶水,慢慢地说:“山寨的土匪到你屋啦?你一不小心,把药陪给人家,也不给你钱?这样吧,你写封告纸,将他们告到衙门,叫百姓好好看看,省的乱传谣。”
“昨日,我未见他来。”金爷上了年岁,脸上皱巴的似是缺水的海绵,还要用手捋下花白的胡须,似乎想将他们按死,瞪着眼盯着对面而坐的大夫,沉稳有力的开口,说:“这帮人真是闲的。平日里总有那么几个,管不住自己的嘴。这事本不该这样揪着,可他们真是好日子过惯了!现在,又让我怎么办?”
“我想,这,本该,怪我,我多嘴,这不,给您惹事,那个,我,明天,把我,捆过去,送,送给,大帅,以赔罪。”
冯六和李堂也遭了罪,不但第一次被请去府衙,并且也坐在金爷和候爷之下,而且还有茶喝。他们跟着大夫进来,也只是喝茶,也不开口,但此时冯六忽然耍嘴了:
“这办法行不通!曹大帅是什么人?光你一个怎么够?如果曹大帅被激怒……”
“那就算你一个。”候三点头应下,孺子可教似的在心中夸赞,随后说。
“不是,”冯六大声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
身着旗袍的绝美少妇上前递了茶。侯三也不再说话,端起茶来喝。忽的一颤,停下了,下唇一翘,向口中灌下。
“大帅不会来。”候三将茶碗缓缓放平,“不会来的,大帅公务繁忙,没那时间。放宽心吧!”
“的确,不会来。”金爷抬起头来,“去年,有人诋毁大帅,也没见屠——哎呀!说不得的,别提这事了!没事的,没事的!”
“那要有事呢?”冯六说,“要是,大帅战前吃紧。想犒劳三军。我们……”
金爷和候爷都怔忪地看着他的脸。
“我想:倒不如把他关起来。”
“那也是个妥当的办法。”候爷微微地点一点头。
“妥当!”金爷说。
“不如,将他一同,献,献给,大帅,以息大帅,怒火。”大夫说:“还等什么,赶紧,动手,别,别,别让他跑了,抓住,把他捆上,跟我关,关在一个牢房,这样,安全,啊不是,这样,他就不跑了。”
“安全?”金爷怔住,悟了,清醒住了,对大夫说:“好,关起来,把我也关起来,我也散播谣言了。关我吧。”
“那就,都,都关,都关起来,我也,当,当回,关。”大夫说。
“我家的岑儿,”侯爷忽然悲哀而且痛苦的说,声音也不由的打颤:“流落到哪去了,饿不饿呀,有没有想家啊,他不会说话,会不会被人欺负啊……”
“那自然!”冯六开口。
“擅自退了婚,也不知跑哪去了,怎么连封信都不给爹爹,不会还生爹的气吧。”
“不回信,怕是没了。”冯六又说。
“爹这一别,怕是永远。为我儿考虑,万一回家没了爹怎么办?你最爱哭了,还是不惹你伤心的好。”
“他早没了。”
候爷沉默了。冯六继续耍嘴。
“我是天天盼着我的岑儿回来,”侯爷在短暂沉谧之后,这才哑着嗓说:“可我这一别,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岑儿了,这是我不愿的,为了岑儿能见爹爹最后一面,把爹爹我也关了吧……”
“关不下,”冯六聪颖的说,“住满了。”
“你就不能去死?……”侯爷慢腾腾的说。
“不能!”冯六傲然道:“你不能!曹大帅要看着我死,你还不配杀我,考虑考虑后果再说,咱现在是狱友关系,你能不能住得我说了算!我们都是关,你凭什么比我关大。”
候三失了底色,话到嘴边顿住了。
冯六和李堂脸上顿时显了喜色;暗吐一口气,扬起茶碗一口干下。
未到正午,天色已然显淡,似在预兆着黑夜的提前,人们的脸上不特已不紧张,竟现出微些喜色。
街上游走的行人渐多了,各个脸上洋溢起欢喜的情感,都觉得这天太平了,日子好过了,关都关了,内心可算都踏实了。
“苍天有眼。”年迈的说,“真是报应啊。”
“好报!”
“恶报呢?”小孩问。
“哪来的恶报!都是好报。”
“恶报是啥?”小孩再问。
“咱们哪来的恶报?”青年道:“报是关的。不是给咱的,咱吃他喝他了?平常没咱的事,这会也没……”
“听,是福报!”妇女们说。
“嗨,听闻了吗?关都进关了,全进关了。”
“这是好报啊,好报!”中年吐出口恶气,浑身似是懈了劲,软趴趴的栽在床板上。
“摇啊摇!”
孩子们在外放着风筝,借着突然刮起的大风,在围栏边上自由快活的玩耍。
风筝越飞越不好握,似是脱掉了线,向更高的乌云飘去……
一声闷雷打下,惊住正追赶风筝的娃娃,慌张的往屋子里奔去。
从此寂静了,暮色下来,云端挂着的风筝更显分明的照出鼠硕豺狼的影,而且照到日光的虚影,照到黎明前的昏暗。
雨点滴下,淅淅沥沥的滚落在地上,将路面肮脏腐臭的惺味洗净。
……
“我们的敌人是谁?我们的朋友呢?那么,首要的问题是,如何联合我们的朋友,去打击我们的敌人……”
本章已完 m.3qd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