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岁的女孩儿没有回答,她甚至搞不清当前的状况。
“那你在工棚等我一下吧,那能挡雨,家里你看到了,需要收拾。”
女人的口吻没有对待孩子的稚气,她像在与普通的成年人说着一件普通好理解的家务事。女人转身进屋,从柜子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,这才从早已没有火的灶锅里取出一个红薯递给梁青。
“现在烧火太慢了,你先凑合吃,在嘴里含温乎了再咽肚子就不会疼了。”
梁青点头,拿着凉红薯乖乖地坐在用具并不多的工具棚里,这里不透风,厚实的雨衣裹得她闷热出汗,她却不脱掉,她喜欢这种奇妙的安全感,内心泛起的舒爽让她不由笑了起来。
梁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跑,她明明看到了一场杀人事件,求生欲和留下的念头矛盾地碰撞着,这时候明明有的是时间逃,可她就是打心底不想走,她答应女人等,那就等。她坚定地相信,女人再见她时会告诉她那堆渣滓最终会去向何方……
那个下着雨的深秋之夜是梁青此生最痛快的一天,她曾数次来到过这间院子,从来想象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赵赫倒在斧凿之下,血淌在地上,血流之多就像曾经她和妈妈住所前那条河一样,她浑身发抖,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冷。
陈钊穿衣服的动静吵醒了梁珍妮,手机里显示的时间是早上8:45分。
陈钊正伸展胳膊龇牙咧嘴地套上外套,梁珍妮见状忙起身帮忙:“你怎么不叫我?”
陈钊斜睨她:“不敢,碰我一下就想吐我还敢自取其辱?哎,我长得有那么丑吗,一碰就恶心?”
梁珍妮无言以对。
陈钊还在自己收拾东西,嘴里却没停下,聊天般道:“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际遇都是命,我不会因为我妈不平常的过去就排斥女人,也不会因为不要我的父亲就讨厌建造家庭,我想说的是,任何人都是单独的个体,世上没有全然相同的剧本,人只要活自己的就够了,谁都是独一份,无需站在别人的视角当自己人生的旁观者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梁珍妮总觉着陈钊这么说话像是在套她什么似的,“睡了一晚上性格扭曲了?讲什么心灵鸡汤。”
“我没兴趣灌别人鸡汤,但你是我队友,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:人性复杂如繁星,别为了已经过去的人和事造成当下的负担,既然过去了没必要挂念,如果过去不能让你现在得利,那就不要做无用功。”陈钊抿了抿嘴,提醒道,“还是把心思放在咱们的‘事业’上比较重要,你没搞定万合,陆海横冲直撞弄出了水花,你在老陆那要是成了个废废可不是好事儿。”
梁珍妮惊悚,她似乎听懂了陈钊前面的话里有话,她不确定地问:“我是不是说梦话了?你听到什么了?”
陈钊摇头:“没有,你静得跟睡美人似的,我想把你吻醒,又怕你碰了我想吐,丢死个人。”
陈钊说的是玩笑话,可梁珍妮脸定的平平的,她笑不出来一点儿,反而很恐慌,从9岁住进福利院到大学毕业彻底离开集体生活,当中五千个夜晚她从来没有睡过一次完整觉,她想各种办法让自己浅睡眠,哪怕很累时她也会给自己调上震动的闹铃让自己中途醒来,这样她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因为长久的熟睡陷入梦魇说梦话。直到离开集体生活,梁珍妮才收起过去陈旧的闹钟,没想到吴丽芳又在多年后给了她一个新的,拿到那个精致却响亮的闹钟时,梁珍妮觉着上天冥冥之中对她指示:她不配拥有酣眠。
陈钊已经收拾停当,面对梁珍妮听不懂玩笑的无趣表情感叹:“你这个人笑点和怒点怎么总跟人不一样呢?”
陈钊藏起了另一句想说却不能说的话,他想告诉梁珍妮,你睡梦中的笑容真好看。那是他第一次见梁珍妮发自内心地笑。
梁珍妮送陈钊到小区楼下便立刻告辞:“你安心养伤。”
“最近这段时间我不在集团,你凡事多留心眼儿。”陈钊叮嘱,“不要对人性有期待,我会早点回去的。”
梁珍妮脸上讪讪的,回忆从昨晚到现在的短短一段时间,想到如果车真的翻了,陈钊会替她挡下前方的所有危险,想到他堵在自己面前结实的后背,想到他说她是单独的个体过好自己的人生,梁珍妮心里的诡异没有因为感动消散,还只多不少,他的千叮万嘱只能说明自己一定说梦话了,但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,陈钊能猜到多少。
“想成功就别做多余的事,我会好好配合。”梁珍妮意有所指。
陈钊竖起大拇指,不说,不问,不介入,是成年人之间最默契的尊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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