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我们的决定太生硬了,也许我们对星期一要求过高,也许我们真的该给星期一一个过程?三个多小时过去了,一部分同事已经有些动摇,这样下去不妙呀,是不是我们该采取点别的措施?……但突然间,没有任何预兆,情势就彻底改变了。星期一陡地一跳而起,他的动作虽然缓慢艰难,但那急迫的样子表现出他是跳起来的。
他跳起来以后,没有丝毫犹豫,没有东张西望,没有耽误一分一秒,而是直接向那土块扑去,就像那土块是一堆实物一般。同事们当中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欣喜的惊呼。这种情况在我们的研究中心很少见,因为我们的环境要求安静,而在这种环境中工作的都是严谨的科学家。
星期一好像下了决心,明确了目标,到了土块下面就毫不停顿地往上爬,他那艰难登攀的情形,通过电子显微镜,再通过大投影仪投射在屏幕上,显得十分清晰。为了让目标物得到突显,引起星期一的重视并最终被他发现,土块设计小组的工作人员准确地让一缕光照射到土块顶部的那饭粒,并让其显得白光闪闪,秀色可餐。我们还请来了饮食小组的同事,想法让米粒发出高出本身十倍的米饭香味。
星期一在努力地向饭粒攀登,而我们能,也尽可能地让饭粒发挥它的引导作用,这虽然有点像诱惑,像鱼饵,但让这个地球蚂蚁人“上钩”,却是双方情愿的追求……世界上也许再没有这样怪的鱼,也没有这样怪的钓鱼人了。
那一天星期一的表现相当出色,非同一般,我第一次对这种渺小的人类有了一种好感。那土块对于蚂蚁人来说,一定是太巍峨高大了,那些经过清洗的坡面,也应该过于光滑陡峭了。星期一在登攀过程中,摔倒过多少次,我们没有详细记录。但我记得很清楚,有三次他已经到了一半的路程,却突然从上面滚跌下来。那惊险的程度,在大屏幕上投影出来,真把我们吓得够呛。
幸亏崔春风机智,她见状及时将一个吹风机对准玻璃杯底部吹风,那阵风真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,因为它是贴着地面鼓吹,就相当于在地面形成了一个风的地毯,既大大阻止了星期一的下滑速度,又可以帮助他于无形之中安全降落,使他免受惊吓。我们觉得这个思路很好,后来就在玻璃杯旁固定了一个吹风设备,还配上了电子感应监控,一看蚂蚁人掉下来,及时吹风,让他乘风御雾一般,免得跌断了他的骨架。
星期一表现得最顽强也最惊险的一次,是他都快要到顶峰了,眼看就要够着那个香喷喷的大饭粒,结果却像一个西瓜,乒乒乓乓一路响着从顶部滚下去。我们当然听不见他滚落的响声和他的尖叫声,当我们明明能感觉到那种声音。如果不是我们早就为他准备了保险设施,他一定会被摔死的,至少也要摔个七零八落。
我们没想到地球人的能力那样微不足道,是呀,那么一点点小土块,也能把他们折腾得不成人形。如果不是我们在暗中保护着,那情形又该如何呢?特别是这个星期一,他躺着吃喝的丑陋习惯让他变成了一个胖子,一个行动笨拙的胖子,一个更加一无是处的胖子,他要爬上小土块吃上那食物,竟然变得如此艰难,这不得不让大家叹息地球生命的渺小、无能和脆弱。
人类,地球人类,也许饥饿才是他们发挥才智的唯一动力。据说地球人的出现就是饥饿造成的。
虫子由于饿,为了方便吃就变成了鱼,鱼太饿要想吃到陆地上的食物就变成了陆上的动物直至猴子,猴子太饿了从树上跳下来找吃的就变成了人。饥饿推动着他们种族的发展,饥饿也推动着他们社会的发展,当他们不饥饿的时候,他们又要干什么呢?没有资料显示,他们自己也不可能明白。但我们从星期一差点变成了肉虫这一事实,也许可以对此略窥一斑。
我们好像明白了这一存在地球人中间的道理,这一规律从星期一接着采取的行动中得到了充分的论证。虽然那一跌落把他吓得够呛,但他居然毫不气馁,甚至毫不拖延,他拍了拍可能有些疼痛的屁股,手脚并用地再次向土块爬去冲去。
那一刻,同事们纷纷向我看来,我知道他们目光中的意思。看来,地球蚂蚁人也不是一无是处,至少面对饥饿和食物时,他们展现出了勇敢无畏的优良品质……也许这一切已经够了,也许星期一所受的磨难,已足以让我们可以暂时同情他了?对他暂时可以心软一回了?他的运动量已经达到我们设计的目标了,我们是不是不一定非要他爬上土块的顶峰呢。也就是说,也许,这一次,我们可以让他寻找食物的工程告一段落,可以让他好好进食了,然后再重新来过?
我不同意就此放弃。
我们能放弃么?既然饥饿可以激发他们的无穷潜力,我们为何不好好激发星期一的潜力呢,何况这也是我们将研究的一个崭新的课题。星期一饱经了磨难,这也是他自己造成的。假如他不那么贪婪和懒惰,假如他不是躺着吃喝不愿动弹,他也不会这样肥胖笨拙。我完全有理由相信,地球人应该比他现在表现得敏捷得多,特别是在像他这种年富力强的年龄段。
我们为什么不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力呢,我们为什么不看看饥饿能让他表现出多大的潜能?何况,他现在受到的困境,根本还不是极限,也不足以危险到他的生命。
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呢?我们都是一流的科学家,我们可以动感情,但我们可不能感情用事,那是和我们追求的科学精神之严谨原则相违背的。所以我们要坚持,要引导、鼓励星期一把他的路走下去,把他的路走完。当然这一切都要在无形中进行,在不打扰他的情况下进行。除此之外,我们什么也不要做,我们就应该眼睁睁地观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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