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文阿姨还是行动力强,”老妈感慨着咂了咂嘴,朝我双眼放光:“就是你们学校主办的项目呢,估计是盯着你做标杆的,知道吧。”

“你说我大学啊?”

“可不。”

我半天没合拢嘴。再一周过去,我妈一整个的立场就出现了倾斜:

“你猜怎么着,我今儿和你文阿姨聊了聊。我说干脆就让张烨跟你住上一阵子。他这项目就一年,也是秋季入学。你俩做个伴儿,不也满足了你小时候的愿望吗,好不好?”

“不好。”我说。

“有什么不好,”她自顾自说下去,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。也不是钱的事,你文阿姨主要是担心安全问题,怕张烨一个人住遇上什么危险。再说了,机会难得,你和张烨都不在家了,我和你文阿姨正好有时间到处转转。她开车,我们可以去香山,去颐和园。诶唷你就是不知道,BJ的秋天多美呀……”

她显然已经原谅了对方。

我妈不是北京人,最初过来的时候还是大学生,哪怕三十年过去,她对这座城市的热爱未曾消减半分。我不愿打击这份热情,思来想去,和张烨住还是跟别人住区别也不大。可那时宿舍早申请了下来,押金和房租统统缴过,连舍友都分配好了。

“那你跟室友说,说要在楼里面调换,换一个尽量大的套间。他肯定不愿意多交钱,咱就重新申一个中国室友,好说话。内部调整肯定都允许的。”我妈立刻支招。

“人家要是愿意呢?”

“愿意怎么了,那也就够地方了。你睡沙发,让张烨睡房间,你室友该怎么着怎么着。”

“哦,” Manuel突然插话,“难怪你当时要换房。”

“给你整麻烦啦?”我笑着问。

“哪里,我感谢你还来不及。要是我主动提换房,我妈爸绝不答应,他们怕我太闹腾嘞。”他得意地说,又催促:“不过你这小弟,他自己怎么没申个单间住?”

“申不了嘛。”

张烨的正式身份是交换生,没权限申请我所在的本科新生公寓。末了末了,我们两家就商量好,让他以借宿的形式住在我的房间里。

“那不就成了白住了吗,不行不行,那我付他俩的房租。”文阿姨说。

“快别说了。好朋友,哪里能谈这点钱呢。”我妈说。

争来争去的,最后她俩都乐了。文阿姨满心欢喜地把儿子托付过来,这位活生生的包袱此时就委身于一条航班代码,看似人畜无害地匍匐在大厅显示屏上。

“但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?我和这孩子从始至终都没打过照面,事情倒都定好了。他老妈总是这样,一手包办。”

Manuel津津有味地听完,垂着脑袋沉思了一阵子。他不开口,我还短暂地担心了一下,怕自己说得太明白,犯了他的心情。

“诶,但就跟我之前说的——这孩子估计就呆两三个月,不可能真的一直赖着。他住我房间,不会很打扰的。”

Manuel不计功名地摆了摆手:“别操心这个,D boy。你让他爱待多久待多久,人多还热闹嘞,”说罢,他依旧陷在先前的思绪中。

“那是咋了吗,还有啥问题?”

“嗯……好像也不要紧。算了。”

他揉着脖子抬起脸,挂上一贯的欢快。

“总之我算明白了,你跟这家伙——你俩还得算好兄弟,不说别的,小时候的玩伴个顶个要珍惜。这么着我也有谱了,你自己可得上点心。”

我答应着:“得得,知道。”

这会儿两人并坐在出关口的铁长椅上了。故事讲完,隔着乌泱泱的一众接机团,只剩百无聊赖地盯岗。

几趟国际航班前后脚落地,每隔几分钟,出口就涌现出一批面色疲惫的旅人。这是开学前夕的旺季,人群中不乏同胞留学生的亚裔面孔,辨来辨去徒增烦恼,迟迟还等不见人。我俩终于消磨完了耐心,占着长椅发展成了他仰躺、我横躺的懒散姿势。同排一众接机人是唯恐避之不及,提踵移跨,犹如多米诺骨牌般向长椅的两头稍开去。一阵窸窸窣窣过后,我俩的左右邻座全被隔了出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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