熔岩管的起始部分如同一口竖井,从上方观察,它的垂直下降距离约莫45英尺,在火山竖管中并不算夸张,但要是有人不加防护地跌到底部,他铁定会摔个粉骨碎身。在管道口旁,还有一根深深打入地下、已经红锈斑斑的大铁桩,那是托雷特先生当初为了便于下降专门的设计。
在简单讨论之后,探险队员们制定出了一条明确的下降计划:大家先在洞口拉住绳子,由托雷特先生打头阵——在先前几次下井时,他已经设法在竖井壁上打了螺栓,现在他便可以悬吊着一边降落、一边把缆绳固定在螺栓上,为大家制作简易的单索绳梯。随后,剩下的人仍用绳索彼此连在一起,借助这条绳梯和套挂在洞口铁桩上的绳索下降;擅长野外探险的斯科特在最下方,负责寻找合适的落脚点,随后是约克沃姆先生和诺埃德先生,体格最好、力量最大的哈维局长和莫热图船长则在队伍上方,他们能够控制住绳子,为同伴提供最可靠的安全防护。
入洞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,托雷特先生首先像悬崖勘探员一样,在大家的辅助下慢慢没入了洞中,随即,空旷的洞穴里便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——那是他在用随身的工具确认铁桩的位置,每完成一次固定,他便会大声给出信号,大家也就小心地送出一段绳子。布置工作非常顺利,在他站在洞底大喊了几声后,地表人们的也开始行动了。
在这个过程中,诺埃德先生一直沉默不语,他只是配合着伙伴们重新排序、系好了腰上的绳子。在他的身边,水手长斯科特对这样的旅程早已见怪不怪;约克沃姆先生反复确认着绳结是否牢靠,但满脸都写着兴奋;莫热图船长和哈维局长都略有些紧张,但是——他们身下还有三个人呢!想到这里,银行家只觉得口舌发干,一阵头晕恶心,那是人处于恐惧和紧张时正常的生理性反应;他挪步到喷烟管旁,向那昏暗的底部望去,只觉得这种反应又加强了。
“别望了,赶紧下来!”
托雷特先生看见上方的人影,大声呼喊,声音在管道洞穴里震荡不绝。
“天呐……我可能有些恐高了,我只觉得头晕。”
“我能理解,但您应该只是太紧张了,我的朋友,”约克沃姆先生笑着安慰他,“您不可能恐高晕眩的,因为乔明斯医生的‘苏格拉底之酒’对各类神经性眩晕的症状都有疗效,您当初已经服过这味药了。”
事实证明,这段旅程也远没有他所想的那样艰难。地表上的队员们各自背好行囊,开始依次下降,虽然在刚开始时,大家节奏并不十分统一,诺埃德先生常常踩到约克沃姆先生的头顶,莫热图船长也会被哈维局长如拔河一般在下面拽动,但在熟悉了彼此的动作之后,队伍就变得高效有序了;当诺埃德先生还在紧张地幻想,自己才刚刚开始漫长的苦难,将会在这绝壁上漫长受困、一不留神就跌入深渊的时候,他的两条腿便都无法再向下伸探了——他们已经到达了底部。
站在地下墓穴一般的竖井底部,银行家抬起头向上看。同在火山口内部相比,天空的面积再次大大缩小,现在他一只手就能遮住整个椭圆型的井口,把所有光芒收在掌心之间;太阳的威力也正在逐渐消退,只在幽暗的井底撒下稀薄的弱光,天幕的颜色从蔚蓝变成了深蓝,如果不是因为他视力不佳、眼镜也在当初落水时丢失,他就会看到,南部天球上的几颗星星已经在当中闪烁起来。
至于另外一侧,在他的身后,一个宽阔扁圆、漆黑一团的洞穴正敞开大口,等待着他们的进入。
但是现在,让困倦疲乏的人们立刻遁入黑暗显然不是明智之举,大家简单喝了点水,随后便把布料和包袱铺开,在这个仍能照见天空的洞口躺下,先后进入梦乡了。
超过二十小时的跋涉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,大家从这个傍晚睡下,直到第二天早晨,那一小片天空已经大亮、在洞内撒下缕缕光线之后,队员们才先后醒来。
“这里昏天黑地的,简直分不清早晚!”莫热图船长抱怨道。
“你可该知足了,起码现在,我们还能看见一小片天空,在接下来的路程里,地下世界黑的才彻底呢!”托雷特先生说着,在他的背包里翻找了起来,“不过,这个问题我可以解决——‘神说要有光,于是便有了光。’”
工程师从包里掏出了一盏伦考夫灯,这显然也是他修复过的海难产物;灯接上了电池,耀眼的白光一下焕发出来,把整个洞中映照得亮如白昼,叫队员们一时都睁不开眼,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它的强度。
在灯光的照射之下,大家也才看清了他们所处的世界。这处火山熔岩管道的长宽比例较大,拥有扁平的截面,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型法国长棍面包的范模。它的整个内壁都被厚厚的黑色火山岩包裹着,但在电灯的照耀下,粗糙的黑色壁面上却又有点点闪光,在整个洞穴内部交相辉映,那是数量相当丰富的石英结晶正镶嵌在多孔的冷凝熔岩中;在隧道的地上,细碎的石渣堆积成一寸厚的垫面,呈现出并不十分光洁的灰白色,这是灰尘常年沉淀的结果。
大家收拾好了行装,在工程师的带领下,开始向洞穴深处前进。
熔岩管道的形状是由两股力量共同塑造的,在内部,岩浆的涌流就像一条火焰构成的蚯蚓,在岩石壳中一路向地表钻探,而在外侧,地层又像是蠕动着的胃壁,不断让这条管道挤压变形;因此,熔岩隧道的形状往往粗细不一、崎岖不平,在短短的数公里内就会呈现出天壤之别。探险队员们在平缓宽阔的地洞里前进了几十分钟后,火山便收敛起了好客的态度,用一处障碍重重、地势骤降的大滑坡为人们设了阻。
于是,队员们只好用绳子在坡顶的火山岩石上绕了活套,像当初进入火山口一样,一个连成一个,慢慢向下滑动。坡面上突出的障碍物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,他们充当了台阶,让大家不至于无处落脚。
“看来火山之旅还是比我想的要困难,我原来以为,只需要在地下隧道里大踏步前进就好了。”莫热图船长吃力地紧握着绳子,回想起自己曾经在乌拉尔山崖沿线行军时,远远落后于队伍的窘境。
“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,这是一个好征兆。”水手长斯科特提出,“如果我们一直在平坦的路面上前进,这就意味着我们并没有深入地下多少,像这样的陡坡才能帮我们快速接近海平面以下,早些到达金矿。”
托雷特先生立刻肯定了这一见解,同时向大家卖出了关子:
“而且,你们就等着瞧吧,等下到这条坡底,你们绝不会后悔的。”
困难重重的下降持续了一个多小时,银行家甚至感觉自己握着绳索的双手都要脱力了;幸好在大家力竭之前,坚实而平坦——相对平坦——的地面重新回到了他们脚下。
这个落脚点的空间并不是很大,队员们先后从坡上下来,挤在一团;在灯光的照射下,四周的火山石壁无比清晰,似乎对他们形成了包围。
“死胡同!”诺埃德先生惊叫起来,一瞬间,幽闭的压迫感让他紧张万分,似乎四面八方的岩层都要坍塌下来,把他深埋在地球内部似的。
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