层林散布,卵石做路。
黄叶枯枝铺陈在小路上,咯吱咯吱的树叶细碎声匆匆踏着晨雾行进,一男一女牵着手腕,并肩赶路,浑然没有察觉到山麓上的一个隐秘营地。
“出了黑山十五里,就是大清的地盘。我兄弟在那抬了旗,你我去做他家的包衣,定然比呆在朝鲜强。”浑厚的男声语气中微微喜悦,后面的女子脸色发红,脚步也轻快了几分。
男人的眼光往后瞟了一眼,看着熟透的脸蛋,停下脚步,得意地把她搂在怀里,转了一个圈,笑道:“怎样,媚娘。跟着俺不会错的,那完颜鞑子,年年换小妾,你虽然今年得喜,不知来年又会被卖到何方!”
媚娘深情看着吴大宽厚的肩膀,发丝一拢,顺势靠进吴大温暖的怀里。
她本是安州一个女真百户的小妾,和这吴大是旧时相好,虽然不敢叛了女真百户,但私底与吴大一直暗通和好。六日前,完颜皇帝的谕令发到了安州,不知又闹了什么鬼事,居然勒令民间每户供一未婚女子上缴,民间各处惶惶然。媚娘虽然不喜欢丈夫,但因为是军丁家人,倒也宽心。
哪知某夜罗床上骤雨刚歇,女真百户就从包裹里掏出两锭细银和几贯铜钱,叫她看其中妙处,她玩笑道:“莫不是卖了奴家得来的。”
哪知女真百户一脸惊讶:“啊呀!你有千里眼不成?今日已经把你卖给一盐商,好叫他上供未婚女子!”
媚娘听了害怕至极,以她所见,女真人做无耻之事是很常见的。连夜偷了银子和吴大逃出,如今已经快从山间小路进入大清。
正搂搂抱抱亲密间,走至一颗细柳大树边,吴大忽然啊了一声,喊道:“不好了!”、
媚娘关心问道:“大郎,怎么了?”
“来时匆匆忙忙,只为了带你逃出魔爪,却忘了今年江面还未结冰,我们还得找个信得过的船夫,才能过了江面。”
这媚娘也是个蠢人,走了两天才想到要偷摸过江不可寻常渡船的道理,听了吴大这话也甚为着急,仿佛差了一步,马上就要被抓回去剥皮抽筋一般!她惶惶然搂着吴大,不知如何是好。
吴大叹气,搂起袖子,亲昵地拍着媚娘:“唉,我在这附近的乌镇刚好有些门路,我趁早偷摸进了镇,你就躲在这里,千万不要惹到路人!”
媚娘一时着急没了主意,只好听了吴大意见,乖乖立在原处,叫吴大把包袱带去贿赂船夫。
吴大接过包袱,又搂又抱,别了媚娘,继续向前赶路,越走越远。等到林间,巨树也渐渐远离,他的脸上喜色越发明显。既然直接拆开包袱,掂量起了铜钱银两之数!
“这妮子当了小妾以后,真是越来越蠢了,怎么一骗就倒。嘿嘿,没想到骗过了她身子,还骗到这许多银子。赚大发喽!”吴大越数越欣喜,包袱在手中抛上抛下,这许多银子,怕是当兵吃饷也要多年,可要找个隐秘之地细细藏住,当包衣?哼,谁像你一样做女真的奴才!
至于媚娘怎么办?哼哼,那柳树一到晚上化柳做妖,旁边呆久了心智都不齐全,是黑山有名的“痴心树”,凡是对情感稍有不忠的人,它都要吃了,那妮子叛了丈夫,恐怕要吃得骨头不剩!
越走越轻快,吴大哼着曲上了路,走到山口,他忽然看到不远处有微微的细烟飘起!
吴大疑惑地走上前去,看到一个年轻人倒在火堆旁,散落了一地酒肉和包袱。
贪婪的眼神照射到那个锦丝织成的包裹,吴大咽下团口水。
这人睡得,可比那个女真还熟啊···
一步步走上前,捡起一根烧灭了的树枝戳了戳地上的年轻人,丝毫不动。他面露紧张,趴在地上,对着李化鲸的耳朵喊道:“小伙子,小伙子,起来了!”每一个音节到下一个越发增大,这人仍然像死猪一样。
吴大内心一阵狂喜,骗到了身子,骗到了银两,还有这个意外之喜!他蹑手蹑脚走到李化鲸旁边的锦丝包袱前,两手握住紧结带。又一回头,见地上有个铜做的炉子,十分欣喜,也抱了放在怀里,随手就踏烂了铜炉压着的黄纸。
哪里知道,就在吴大手脚并做,黄纸乱飞时,身后熟睡迷蒙的一双眼睛陡然睁开!
“不信、不忠、不义之人。曰:可杀!”
浑厚、嘶哑,吊着嗓子的怒吼在胸膛爆发出沉闷的低响,好似骨节掰断的脆响沿着脊椎噼啪瞬间响做一串,李化鲸胸口如火燃烧,两眼登时睁开,就看到眼前一幕。
还是早晨,一股子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。
一个猥琐之人脚踏黄纸,手抱铜炉,肩上还挂着玉玺袋子,方头皂鞋底下黄纸碎烂,怕是难拼回原样。
吴大转过头,惊恐地看着怒目圆睁的李化鲸!
不等他细想,几乎在一瞬间,李化鲸就看到了这个男人身上令人作呕的特质。
好像有个小人就扯着他的耳朵告诉他,这个看似憨厚的男人,他是个:
不忠、不义、不爱之人!
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做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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