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从前,江烟里自然是怕的。
不是因为怕自己疼,或是怕再也没有意识……怕彻底消失。
她只是死不起,因为她这条命,是同胞兄长剖心、剜骨、放血,把她喂活的;而同样的,她担忧着这片江山,担忧着臣民,若她死了,总有些放心不下。
怕死,真的怕,可不愿、也不能与任何人言说。
在许多人心里,她应当是一柄寒光凛凛的、一往无前的利剑,不应该有惧怕的东西。
那时候,是怕装不怕。
可忽而便豁然开朗了。
还有人爱她。
而眼前的、神鬼般的存在,也绝非人力可以与之相搏。
念及几张被她恋恋不舍焚毁的纸页,江烟里目光微微波动,看向钟妍华,一字一顿。
“老师,我怕。”
其实不怕。
可钟妍华,需要她的害怕——她把自己当作棋手培养,可显然,在自己和她一样拥有一些莫测手段之前,自己永远,只能是棋子。
又过了两年,江烟里的身体彻底坏了下去,却又并不致命,更无人能查出她的病因病灶。
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啊,老师。
其实还是很不甘心的,哪怕有退路,哪怕知道还有另一方天地,可仓皇狼狈地退场,不是她要的结局。
明明兄长为她争取了十年的成长时间,明明已经顺利过了五年。
可身体坏了,什么都做不成了呀。
从那日朝会上,她于众目睽睽下吐血晕厥、被众人手忙脚乱抬出大殿开始,她便清楚地知道,自己被这么抬出去,要回来,是不大可能了。
她“养病”时,几个心腹朝臣过来看望她,他们都还满怀信心和希望,只是觉得有些愤慨,连连感慨手段下作,待来日回朝,定要叫他们好看。
江烟里本也是这么想的,可夜间她发了高热,而后大口大口呕血、咳嗽,几乎要把心肝脾肺都给呕出来,一盆一盆血水抬出去,看得所有人都惊惶不已。
混乱中,消息递去了皇帝那里,帝后皆是喜不自胜,连夜拟诏,道是皇姐早些年杀业太重,如今有因果报应,朕心甚痛;听闻南海一带,多有佛道盛行之地,便护送皇姐前往,以赎罪过。
……哈,动作好快。
而让江烟里感到由衷愤怒的,却不仅仅是因为钟妍华伙同这对蠢货夫妻的肮脏手段。
而是……江渊。
她的兄长可真是生怕她死外边儿啊,恐怕他跑去威胁老登那夜,便定下了“南海”这个地方!
若非如此,这蠢弟弟,又怎么会恰巧点了南海?
除非,天寿帝早暗中留了遗诏!
江渊,好得很。
信不信她现在就死给他看!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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